薑離亭果然守信,未過半月,便陸續送來六十餘人。因趙青元早先與她約定,此事全憑自願,不可勉強,若非如此,想來更快。見事已成,她便召來營中諸部將於帳中集聚。
趙青元說道:“此事我已遂你們的心願,但還須約法三章:其一,營妓於此乃為營生,誰若敢無資而女票,扣餉三月,照價補償;
其二,辱罵、打傷營妓者,按軍律處置。若是殺死營妓,一律抵命;
其三,營妓來去自由,絕非誰人私產。若有願意與兵士成家的,也可玉成,但誰若為其爭風吃醋,鬧到我這裏來——”她抬眼掃了幾人一眼,說道,“我隻拿你們幾個是問!聽見了麼?”
“是!”竟是裴敦先聲應答,他此時也是個副尉了。他按著年資早該拔擢,可無人為他奏表,倒是趙青元替他表到了兵部。他至此不再拿餉,而是吃俸,加上先前之事曆曆在目,怎能不對趙青元五體拜服?
此事告一段落,趙青元心中自得,不由想起薑離亭的好來。她對這棲鳳樓女東家的慷慨相助也曾有疑慮,可她身上全沒半點兒能為人所圖,便隻當是薑離亭生性仗義。
她思來想去,隻覺前次輕慢薑離亭,真是不該。於是又打馬去往東市,挑選了幾件像樣的禮物,來到棲鳳樓賠罪。
她按著老法子來到薑離亭院前,如之前一般,院門大開著。眼下正值夏季,房中炎熱,薑離亭的屋門也敞開著。趙青元未多想,自行舉步邁進院中,但剛在那門前一站,便呆住了。
隻見薑離亭此刻正躺在荊兒腿上,荊兒口中銜著似是吃食的一物,竟嘴對著嘴,將其喂到了薑離亭口中。兩人親熱摟抱,極盡狎昵。
直至趙青元手中所提之物“哐當”一聲掉落一地,她才猛然驚醒,退回院中,喊道:“失禮!”
荊兒一臉不虞地走出屋來,邊撿她掉落的物什邊數落:“你回回都失禮,可從沒見你有不失禮的時候。”
趙青元此時就如那遭了霜打的茄子,再沒往日的驕狂了,她點點頭,應道:“對不住,對不住。”
“荊兒。”薑離亭的嗔怪從屋內幽幽傳來。
是了,難怪之前總覺薑離亭對荊兒說話時有種怪異的甜膩,趙青元這才明白過來。
“是我回回失禮才是,總讓三娘見著我這些不端的樣子。”薑離亭也走到門邊,雲鬢散亂,紗衣斜罩,與上回全無二致。可她臉上卻無自愧之色,含笑說道,“還請三娘容我整理一二?”
趙青元依然不願等待,但她抬眼看了荊兒一眼,卻不誇薑離亭美了,也不再進屋,隻說道:“不必。我此來隻為感謝你仗義相助,日後若有所需,但說無妨。”
沒說幾句,趙青元便找了個由頭作辭,打馬疾走,趕在城門下鑰前回到營中。這夜,她腦中不停閃出所見那幕,心中泛起絲絲漣漪。
待到七月,營旁栽種的李子熟了。於投遣人摘來,挑出一筐最好的送到趙青元帳中,問道:“將軍,午後校場上擊鞠,你去看麼?”
“不去。”擊鞠便是打馬球,趙青元對此可不感興趣,但她也不掃興,站起身來說道,“取了我的劍去,作個彩頭吧。”
她不常用劍,但她的劍也真多,這帳中就掛著好幾柄。也是,君子佩劍,時人但凡有些財力的,皆要買上幾把劍傍身,何況她這種軍旅之人?她目光在諸劍上遊走挑選,手卻獨撫上了從公主府中帶走的那一把。
於投以為便是這把,剛伸手拿走,卻被她一把奪回。她隨意取下一把來,交到於投手中,笑道:“這把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