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的夜晚, 迎湖而坐,清風徐來,實則有了些冷意。
在那間迷醉了梁成業的八角涼亭裏, 換梁少夫人坐在裏頭。
夜色縹緲。
陶蓁坐於對麵,雖看不清對方的臉, 然從對麵傳來的粗重呼吸聲推及, 想來臉色並不如何好看。
陶蓁略有遺憾。
假如她的男人是個渣男,她巴不得有人替她教訓, 免得她出手傷神又傷身。
顯然梁少夫人不領她這份情, 自坐進這涼亭裏,不過幾息, 便咬牙切齒開口:“你詭計多端,害了我娘家還不夠,還要害我男人,你……”
“梁少夫人, ”陶蓁毫不客氣打斷她的話, “關於你所謂的我害了張家, 相信其中前因後果,你比誰都清楚。如若說張家真的被人謀害, 那也該是你。”
“你巧言令色!那是我娘家, 一損俱損, 我如何謀害自己人!”
“若不是梁少夫人攛掇令兄出手害我,又怎會偷雞不著蝕把米。張家如若因此而敗落,那也不過成王敗寇而已。”
影影綽綽中, 對麵的身形似乎在微微顫抖。
陶蓁淡笑,“至於梁少夫人又說我害你男人,如若你未失憶, 相信你自己也親眼所見,將梁公子打斷腿的,可是你親自帶來的梁家人。”
“啪”的一聲,梁少夫人一把拍在石桌上,“那是我上了你的當。誰家把自己的爺們往死裏打,誰家舍得斷爺們的腿,你……”
她話音未落,小小涼亭中登時多了另一人。
阿井高大的身形仿佛一座塔,給這四麵透風的涼亭無形的壓迫感。
“娘子,她打人?”他的問話還帶著孩子氣,可聲音一點不孩子,低沉,慢吞吞,在這問話背後藏了許多的豁出去。
梁少夫人原本拍完桌子,是想往陶蓁那張漂亮的小臉上來一巴掌,被眼前的傻子這般陰慘慘一問,她那還揚在空中的手再也打不下去。
陶蓁笑一笑,搖搖頭,看向對麵的梁少夫人:“都說我夫君是個傻子,可但凡有人威脅了我,他都第一個站出來呢。你夫君呢?”
梁少夫人便愣住,想起了自己身上曾被打出的紅印子。
陶蓁輕嗤一聲,站起身來。
涼亭外便是黑絲絨一般的天幕。
原本一開始還閃現的星鬥,不知何時隱去了身形,就連湛白的圓月也掛上了一層薄霧。
明日怕是個陰雨天。
遠處梁少夫人帶來的下人還聚集不散,帶來的數十人中,一半將梁成業送醫,剩下的一半正朝這邊虎視眈眈,但凡主子再給個手勢,隨時都能衝上來。
陶蓁打了個哈欠。
這般夜晚,實在是該回去對著幾盆牡丹陶醉,浪費在這些人身上,可惜了。
“梁少夫人對我的敵意,我總不能領會。想請教,你家男人是人渣,要來害我,你為何覺著錯在我身?莫非你以為這世間沒有我,你家男人就是好人?
為何你又以為世間女子都會將一團臭肉當成寶?
當梁公子背叛你時,你不去責問他的品德、良心和操守,卻要怪責外人。被梁公子強行染指的女子本已是受害人,你卻還想再去重重踩上一腳。
梁少夫人,聽聞張姓在青州府算世家大族,你更是世家中的本家嫡女,占盡了多少好處,自小學過多少詩書禮儀。為何在一介男子身上,你喪失了所有對正義公平的判斷?”
湖麵蕩漾,她的聲音伴著水聲,一字字清晰的問進梁少夫人的心裏:“……更何況,令你推翻所有為人道理的人,是爛荷塘裏的臭泥。你將從少女時而生的對男子的欣賞與憧憬投射在這樣的人身上,何苦?”
梁少夫人呆若木雞。
陶蓁問的那些問題,是她此前從未想過的。甚至於偶爾她同閨蜜友人訴苦,大家夥兒一起罵的都是外頭的狐媚子。
何苦……何苦……
對麵靜悄悄,沒有任何回應。陶蓁轉身看向阿井:“夜深了,走吧。”
阿井立刻抬手護著她出了涼亭,一陣風吹來,外間已是涼意浸染。
“陶……”涼亭裏的人出聲。
陶蓁回轉頭,看著裏頭的纖細的身影,“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同你開誠布公,梁少夫人,不是誰都要在汙穢中找男人,也不是誰都能任由你等踩在腳下。我不向你出手,是因為大家都是女人。可你再敢害我一次,必瘋狂反擊。言盡於此,請吧。”
二更時分,夜市的熱鬧已迅速凋謝。
全大縉唯一的那輛三輪車穿過石板路,有還在夜市中徘徊之人認出來,連忙扯著嗓子喊:“井記,老板娘,你那小攤什麼時候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