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開始躁動不安,忽的湧上一股莫名的悶氣來,她不來的時候很想她,來的時候又想生她的氣。
關山月靠著門,悶著聲音說,“幹什麼?”
關蒼海聽見她沉悶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她好像很難過。
青春期的孩子情緒怎麼這麼多變的,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就要哭。
“你在幹什麼?開門。”
她想板著臉生悶氣,但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忍不住想見她。
“你不要進來。”
“那你出來。”她說。
“我不想看見你!”關山月又哽咽著口是心非。
“為什麼不想見我?”她的聲音更近了些,隔著門板,她好像半蹲下來,像偶然降落的白色飛鳥。
“因為你很討厭!”
“我哪裏討厭?”
“你哪裏都討厭!”對別人笑也好,長得太漂亮也好,六年後才回來也好,不喜歡我也好。
她瞪大眼睛。
“那聽我的聲音呢?”她難得輕聲說。
“我、也不要。”不喜歡我也好。
門的另一邊沉默了,半晌沒有聲音。她以為她走了,又想哭。
躁動不安的心什麼時候才能停。我好像已經長大了才對。
她努力止住喘不上氣的哽咽,胡亂擦了擦眼淚,忍不住打開門,探出頭去。
關蒼海拎小雞似的把她從門縫提出來,她眼前一花,走廊上的燈有點刺眼,視線卻被她的身影蓋住,嚇得想跑。
關蒼海一使勁圈住她,捉住她的手按在牆上,微微低頭問,“怎麼了?”
她淚眼朦朧中被鬆樹的味道蓋住,那精致的麵容近在咫尺,那雙深色的眼睛直直望著她,兩人靠得很近,她能聽見她的呼吸。
她比她高,卻沒有帶著壓迫感,反而是如落水被救起後四目相對的曖昧,她捉住她手腕的指尖有點涼,可身上卻突然燎起不明的熱意,身上有些發軟。
她眼圈紅紅的,躲著她的目光,視線隻敢落在她的肩膀。
“關……關,”她被本來想說關你什麼事,“關蒼海什麼事?”
公司出了這檔事,她都還沒怎麼樣,她倒先鬧起脾氣來了。
“我嚇到你了?”關蒼海想盡快穩定她的情緒,她隻好開始猜少年人的心事。
她猛地抬起頭,像露出牙齒的小老虎似的,“你沒有!”
“怎麼這麼凶,”關蒼海竟是露出些委屈,“那你哭什麼?”
關山月不知道她刻意展現出的脆弱,見她那近在咫尺的麵容,禁不住心裏一顫,又躲開她的視線。
你太好看了,我害怕你被別人搶走。
她張了張口,說不出話,她身上傳來的熱度像夏天躲不開的日光。
可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
“我不知道。”她撒謊。
關蒼海圈著她,她躲著她的目光,黑亮的長發蹭在雪白的牆壁上,散開幾縷煙絲似的痕跡。
她的睫毛也沾著淚水,一縷一縷粘在一起,可憐地耷拉下來,紅紅的眼圈像是被欺負狠了才敢顫顫地落下幾滴淚來。
關蒼海感覺到她的溫度,心底搖搖晃晃升起觸動,往常見了她的眼淚都是更想欺負她,這次竟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但她隻是伸手輕蹭她泛紅的眼尾,輕聲說:
“有什麼事你先別哭。”
“跟我說好嗎?”
她聽見她輕柔的嗓音,像是冰冷又堅硬的貝殼露出最柔軟的內在,被她觸到的眼睛微微閉著,長睫上掛著的眼淚半落不落。
“我沒哭。”
“不要騙我。”她聲音更加輕了,繞在耳邊似是在哄她開口。
可是我不想騙你。
她那雙可憐的小貓眼終於正視她,閃爍著清晨起霧的茫然與期盼。
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樣。
“我……”她鼓起的勇氣又溺在她的目光裏。
“我不是小孩子了。關蒼海。”
關蒼海見她仰起頭,清麗純澈的臉龐透著隱隱的緊張不安,也有獨獨在少年人身上展現的稚氣,糅著乖巧和純粹。
關山月抬起手悄悄牽住她的衣角,好像這樣在牽住她的手。
她垂眸望著她小貓似的的雙眼,那裏藏不住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
她倏然笑了笑,“我小時候說謊總是會被看穿,從來不肯聽話,也不討人喜歡,長到十六歲的時候也像你一樣茫然,但我爸媽相信長風破浪會有時。”
直掛雲帆濟滄海。
“我叫紀蒼海。”
她的星星再次躁動不安,她痛苦不堪卻又滿心歡喜。
她十六歲,像在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