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就來，陽七也在原地等了。實在是城南大街小巷錯綜複雜，不小心便走岔了。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再不回宮門就要落匙。南豆和陽七告了辭，陽七又給她一枚銅珠做幫忙的謝禮。
南豆這回高興了。這新王身邊的人窮雖窮，但還是懂事的。以後還可以來往。
於是歡歡喜喜的走了。
陽七一個外地打扮的家夥杵在場院，自然分外惹眼。明裏暗裏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卻礙著陽七一身精悍，背上又背了把長劍，這才沒人敢上前招惹。
等了約有一個時辰，萬婆才姍姍來遲。
萬婆實在是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婆子，穿著身臭烘烘的棕衣，腰背佝僂得像個十來歲的孩子，手上還拎著個髒得看不出本色的麻布袋。
但那些懶漢閑婦們見她來了，卻一個個乖乖從歪著靠著的角落裏站起身。有的回屋取錢，有的就在懷裏袖裏掏掏，掏著了就放在布袋裏。
萬婆在院子裏走了一圈，約盞茶的時間租子就收的差不多了。如今天色將暗，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上工的回來。見到萬婆站在場院門口，便極自覺地走過去交租子。
陽七心中暗自稱奇，這場院裏住的一群牛鬼蛇神竟在個老婆子麵前乖得兔子一般。看來這老婆子也不是個好惹的。
陽七站在角落裏又等了一會兒，好像整個場院裏就隻剩兩戶人家沒交租了。有一戶約是真的沒錢，也不敢賴賬，隻一個二十多歲的病弱男人抱著個一兩歲大的奶娃娃，手裏還牽著個三四歲的男孩，哭哭啼啼的走出來，把男孩推到萬婆麵前。
萬婆低下一張老得看不出模樣的臉，捏著那個懵懵懂懂的男孩下巴抬起頭，吧嗒兩下嘴，慢吞吞地道：
“成吧，今年就不收你租子了。好好把你剩的娃養大。”她拉過男孩髒兮兮的小手，把他拽到身邊。“放心吧，總不會把他賣到暗伎館子裏去的。”
男人聞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
還有一戶似乎是住在西邊一層的，從頭到尾裏麵就沒出來個人。萬婆也不著急，就近找了個地方一屁股坐下了，還從身上不知哪裏掏出來半塊豆餅塞給男孩。男孩一見，趕緊捧在手裏狼吞虎咽地吃了。
直到此時陽七才走上前搭話。她也有自己的考量，畢竟家裏有小兒和不能下地的，若是住到個賊窩裏，就怕她哪天回家發現一家子都被賊殺幹淨了。她冷眼看了好一會，發現這座場院裏雖然住客非懶既窮，都是些泥地裏打滾的下九流，但還算有些規矩，至少都怕著萬婆，也沒人敢耍橫不交租的。
對於每月隻能付十個不到銅珠租房的陽七來說，找到這樣的住處也就知足了。
“萬婆。”陽七伸手做了個揖。“在下陽七，是城北玄卯街中人介紹來的。想在貴地尋處房住。不知貴地房價幾何？”
萬婆聞言，掀起聳拉的眼皮瞧了陽七一眼，又慢吞吞地垂下眼。
“你這有手有腳的，說話利索，看著也不像個懶散人，怎會想住這破地方。”
陽七又拱拱手，苦笑道：“還不是沒錢，又要養家。這年頭女人養家可不容易。”
萬婆桀桀笑了聲。“你這丫頭倒還實在。”又問，“家裏有何人？想尋個什麼樣的房？”
一聽有門兒，陽七趕緊道：“家裏有一七歲幼妹，還有一不良於行的門客。想找個安靜，安全些的，畢竟我白日不在家裏，怕她們被欺負了。”
聞言萬婆又看了陽七一眼。
“門客？住在這麼個窮窩裏你還養門客？還不良於行？老婆子也是少見了。”
陽七喏喏笑著也不說話，萬婆想了會，道：“成吧，每月八枚銅珠，第十日來收租，一天都不許差。過來，我領你看看屋。”
萬婆領著陽七上了樓。
她說的那間屋就在還沒交租的住戶樓上。從場院裏進去是個一尺見方的灶房，灶房左邊就是底下那戶的房門，右邊是架立陡的木梯，陽七看著這梯子，心想將來小十三和朱勾是輕易別想出門了。
兩人摸黑爬上梯子，推開房門。房間四尺見方，裏麵空無一物，隻在中間地上有個火坑，前麵後麵牆上各有扇窗。
推開後麵的窗，陽七發現正對著一條有些寬度的街道，再推開前麵的窗，對的就是場院中庭，還能看見樓下那戶人家的窗。
陽七回頭看看這狹窄昏暗的鬥室，又看看樓下，心道下麵灶房就占了一尺有餘，樓下那戶人家還不隻剩巴掌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