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七摸摸鼻子，把車推進去。回屋子見著朱勾正靠坐在牆邊等她。
“先把火點起來吧，這屋兒冷死了。”
朱勾應了聲。陽七說著就動作麻利地在火坑裏搭上炭，又拿出火石打出火星。
“你今兒吃飯沒？”
朱勾眼裏映著兩個小小火苗，道：“沒。”
陽七又搬出陶釜，架在火堆上。裏麵填上水和粟米。幸虧回來時順手在路邊坊市裏買了些家用炭米，要不然第一天晚上就要挨餓受凍。也多虧這是都城，快夜了還有人擺攤行商。
兩人圍著火坑烤了會火，全身滲到骨頭縫裏的寒意才散了些。等著粥熟時陽七把一天的見聞都和朱勾講了，著重說了說邯王宮裏發生的事。
朱勾聽罷不置可否。隻對陽七道王族的那些陰私事離她太遠，聽一耳朵就好，讓她不要自己往裏攪和。至於如今的差事，雖然所入甚微，但畢竟是新王近侍，不能丟了。
陽七也是如此想，就是擔心委屈了小十三和朱勾。再者她如今交過房租，剩下的錢連吃飯都成問題，更別說送十三去念書了。陽七總覺得，自己是這一家之主，因為自己沒能耐害得本來能上六庫學的十三隻能呆在家裏，長大後鬥大的字不認識幾個，隻能一輩子在泥地裏打滾，她就愁的連覺都睡不好。
聽陽七念叨，朱勾便扯了扯嘴角。
“若主上不嫌棄，在下略讀過幾卷書，或可為令妹解兩三疑惑。”
陽七聞言高興得一拍大腿！
可不是，聽說朱勾之前可是跟什麼大賢學過的，還不比城裏隨便找的哪個學究強多了！這下小十三也不用失學了，她們以後白日在家還有些事做，簡直再好不過！
“不過……”朱勾話含在嘴裏頓了頓，一雙淺色的瞳子看著陽七，看得陽七莫名打了個寒戰。“既然主上抬舉在下為門客，那在下對主上也該盡心竭力才是。往後在下白日教導令妹為臣之道，晚上就授主上為王之道，可好？”
陽七：……現在說不好還來不來得及？
一夜無話，陽七折騰了整天累得緊，閉上眼睡得就和死豬一樣。朱勾向來淺眠，又素有認床的毛病。雖然如今新家裏家徒四壁，連張床都沒有，她也順理成章地失眠了。
到了下半夜，外麵奇奇怪怪的動靜就多起來。
朱勾慢慢支起身，在黑暗中坐了一會。看陽七睡得還熟，便輕聲挪動到靠場院的那扇窗，支起一個窗角。
外麵果然陸續回來了幾撥人，看著賊頭鼠目，都不像做什麼正經營生。朱勾靠在牆邊靜靜望著，有些回來的人各自進了自家房門，還有幾個一起進了東邊的屋。聽陽七說，那裏住了個帶著孩子的單身男人。
果然不一會兒，院裏就傳來了嗚嗚啊啊男女交/媾的聲音。朱勾放下窗板，心道這下可好，走夜路的做暗伎的都齊活了。
這是住到賊窩裏來了吧！
陽七睜眼時天剛蒙蒙亮。
揉了揉亂糟糟的頭毛，陽七利落地翻身而起。往四下一瞅，見朱勾還睡著，眼下帶著深深的青痕，委委屈屈地裹著衣服縮在牆角，看著可憐見的。
陽七覺著朱勾這人，雖然早年落了難，但骨子裏還是貴女出身，過不慣百姓的窮苦日子。但好在她從不說一句嘴，什麼都自己忍下來，也是心智極堅的了。
今日要先繞到去東城還板車，再穿城到北邊王城，時間並不寬裕。陶釜裏還剩著些昨日沒吃完的冷粥，陽七看著冷冰冰的灶坑口發了會呆，抱起陶釜對付著扒了兩口，一抹嘴就準備出門了。臨走時還在朱勾身邊放了兩塊火石。
朱勾一副身嬌體弱的模樣，可別再吃冷食吃出來毛病。
悄聲爬下木梯，陽七想著出門前總要洗把臉的。沒想到往井邊一瞅，那叫阿茂的壞脾氣小郎竟也起了，正就著井水擦頭發。
他這頭發半長不短，剛剛過肩。大概是小時候吃的不好，頭發泛著棕黃，發量卻極多，蓬蓬鬆鬆地一大坨，外翻裏翹，卷毛狗兒似的。
陽七看著好笑，便笑了一聲。沒想到被他聽見了。
少年警覺地回過頭，陽七竟被看得怔了怔神，心道這小郎的眼睛可真俊，又像會飛刀子似的。
見陽七來了，阿茂也不擦頭發了，把手上的破布一擰，直接就纏腦袋上，端著盆水回了屋。
陽七讓在一邊，等他進了屋門才往井邊走。正月裏井水是極冷的，一捧水撩在臉上，陽七都凍得打了個哆嗦。陽七一邊哆嗦著一邊把臉給洗了。這當口又有幾戶人家開門，其中就包括昨天沒錢賣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