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也別叫我阿落兄。阿落便好了。”男人囁嚅著接過皮甲,捧在手裏就著燈光仔細看了,又抬眼打量陽七身形。“是大了些,怕是要裁去一截,但可以改。餘下的,您若願意,還能做出一副護肘。”他又低下頭。“隻是要花些時間,針腳可能也沒有原本的漂亮。”
“這不妨事,什麼好不好看的,結實可用就行。那阿落你看需要多久,花費怎麼算?”
“需、需要半個月吧,若我著緊些,可能十、十天?”說完男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陽七的臉色。“我不要錢,您能給口飯吃就成。”
說完男人下意識地回頭瞅了眼窩在被裏睡覺的小兒,陽七也跟著看了一眼。
那孩子比她父親可要壯實多了,看著是在好好養的。
不知怎的,陽七忽而從那男人回頭的一眼裏想起自己的阿父。她沉默片刻道:“也好,這皮甲並不很急,你慢慢做,務必做的結實了。幫我做皮甲的這段時間想必也耽誤你接其他活計,作為報酬,每日早晚我家起火做飯時會給你和你家小兒兩碗飯食,等皮甲做好了,我再於你一斛豆,你看這樣成嗎?”
“成的成的!”阿落眼角泛紅,趕緊應道:“我、我們倆吃不了那許多,一碗就盡夠了,多了也都浪費。”
陽七笑了笑站起身。“今天有些晚了,明日再做吧。這皮甲我先拿回去,等明日做時再帶來。”
“應該的應該的。”阿落忙道:“這皮甲一看就是好料子。我一個男人在家裏,也怕看不住。”
倒是知情識趣的緊。
陽七沒再說什麼,轉頭便要走人,阿落連忙膝行著到門前,幫陽七拉開門。
這男人怕是之前侍候過人,不然怎的這麼自覺。
出了東院的門,陽七沒再多留直接回了家。結果一進家門就見一大一小四隻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看。
陽七:“……幹嘛?”
十三盯了一會,便自顧自轉回頭去,繼續擁著被子烤火。朱勾卻有些憋不住,她忍了一會,目光又跟著陽七打了會轉,終於艱難地開口道:
“主上,咱們還是攢錢買個男奴吧。”
陽七:……哈?
才剛能吃飽飯買什麼男奴?
“邯都不比綏城,三教九流往來眾多,難免……有什麼病……”
陽七越聽越糊塗,這朱勾到底想說什麼,什麼病不病的,這邯都和病有什麼關係!而且她臉紅什麼!
陽七一屁股坐到朱勾麵前。
“朱勾你沒事吧?怎麼臉那麼紅,別是風寒了。”
朱勾閉著眼睛,身體僵直,看樣子甚至有些咬牙切齒。陽七是真不知朱勾到底受什麼刺激,正要轉頭問問十三,就聽那個向來陰沉寡言的女子道:
“主上知好色而慕少艾,這本是天理人倫。但東院那家乃是暗伎,每日裏迎來送往,就怕染上何病症,誤了主上。主上若真有所需求,朱勾雖為女子,願、願親身服侍。”
陽七聽罷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她猛地往後蹭了好幾步,摸摸胳膊感覺連汗毛都立起來了,十三也詫異地回頭看了朱勾一眼。
“你……你別開玩笑了。我、我我我是個女的,你也是女的……不……不是這個問題。”陽七嚇得語無倫次。“總之我就是找東院的阿落改個衣服,你!還有你!你倆都別多想!”
十三看著她姐那慫樣,忍不住嗤笑一聲轉回頭。朱勾本覺得尷尬至極,但見陽七比她還尷尬,自己反而冷靜下來。
“如此最好,是在下誤會了。”朱勾抬手做了個揖。“請主上萬勿見怪。”
陽七嘴角抽了抽。“不怪、不怪。朱勾也是太關心我了,我謝謝你。”
好不容易打發了家裏沒事找事的一大一小,陽七簡直身心俱疲,一覺睡到天亮。
她今日下去的比平時早些,昨天發生了那麼件烏龍事,陽七暫時還不太想和朱勾圍著一個鍋吃飯。她手裏端著陶碗,碗裏裝著昨天沒吃完留作朝食的粟米粥。雖然還沒正式開始縫製皮甲,但這孤兒寡夫的也不差這一碗飯食了。
敲開東院的門,昨夜似乎他房裏沒留客人,過了一會一隻蒼白消瘦的手拉開了房門。
陽七把碗放在了門口。
“昨日答應你的,縫製皮甲的報酬。粥有些涼了,想是要熱熱。”
就著晨光看,那男人應比陽七大幾歲,有二十許了。麵貌還算清秀,但的確太瘦了,還有些病弱之態。陽七放下碗便打算離開,結果剛轉過身,卻看見阿茂提著隻桶站在院子裏,也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