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白駒(1 / 2)

過完了年,時間進到二月。天氣轉暖,邯軍再次開拔。

而後一年邯王並未再去欺負毫無還手之力的令國屬國城邦,而是正式與柴氏軍隊開始拉鋸戰。邯王行軍剛勇,用計詭譎,而柴氏大軍勝在實力雄厚,穩紮穩打,一時間兩方看似不相上下。然而,令國畢竟地大物博,實力雄厚,與邯國之戰對她們來說不過癤癬之痛。而邯國原本國土僅有三十餘座城邦,還被柴軍攻下十幾座,在整個天下看來,長此以往,邯國不過是自取滅亡。

在軍中兩年,陽七也滿了十九歲。時光飛逝,當年在田間地頭摸瓜偷菜的懵懂小兒已成為常年刀口舔血的軍婦,在她手上的人命隻怕也有上百之數。當殺人到了一定數量,成為一種習慣,那砍肉切骨之時也僅僅變成了一種麻木機械的本能。除了身高依舊抱歉,陽七與那些身經百戰的軍奴已經沒什麼不同了。

這兩年中陽七常伴邯王身側,雖仍是個馬前小仆,但她總算從邯王口中的“那誰”,成了“七兒”。

“七兒——”

聽見邯王叫喚,陽七默默翻了個白眼把啃了一半的幹糧往懷裏一踹,快步跑到邯王身前跪下。

“小仆陽七在此,王上有何吩咐?”

邯王此時正在洗頭。

她有一頭長可及腰的濃密秀發,在王城時身著華服萬人服侍,自然是為她的美貌添磚加瓦,但行軍時簡直就是噩夢!

除了芳姬身為禦行僮使,任勞任怨地每日為她清洗打理,就連王的鐵杆死忠皋淮都對她的頭發避之不及。加上邯王又是有名的事兒精,除了連夜行軍,但凡晚上紮營有半分空閑,她就要將那一頭長發洗了又洗梳了又梳,塗油保養,直要將身邊一幹人等逼瘋。

陽七以為這次邯王叫她又是讓她幫著洗頭,沒想到邯王拿過布巾將頭發胡亂擦到半幹,又將布巾扔到警惕地躲在一旁以防被叫去洗頭的皋淮腦袋上,對陽七道:

“隨寡人出去走走。”

“王上!”

芳姬站起身,身下刺痛令她臉色微變,卻仍逞強地皺眉說道:“怎能讓如此粗鄙下仆服侍大王!小臣也要跟著去!”

“你老實歇著,晚上有你出力的時候。”邯王不耐煩地揮揮手,“寡人去去就回,都別跟著了。”

芳姬通紅了臉,瞪了陽七一眼老實坐下了。邯王一躍上馬,其實行軍時她很少讓陽七服侍,而後對腦袋上頂著布巾匆匆趕來的皋淮哼了聲:

“你也留在營裏。把寡人擦頭的布巾都洗幹淨,親自洗。”

皋淮這些年早習慣了大王的無理取鬧,隻得手裏捧著布巾,悶聲悶氣地答了個諾字。

如今邯王一行駐紮在令邯邊境的秦山山脈,也是原來胥江國的地界。說實話,她們是被柴軍一路攆過來的。柴大將軍雖有春秋之高,卻是人老心不老,這些年著實讓邯軍吃了不少苦頭。而且相對的,她更得了令王賞識,將令國胥江一帶的土地給了她,也讓她當了國主。

柴將軍終於在耄耋之年稱了王。

照國中貴族所想,這柴氏都已經八十了,還與她死磕什麼?不如放低姿態忍她幾年,等她老死了再發難不遲,難不成她還能活到一百不成?近年征戰貴族們從最開始的亢奮漸漸開始有了惰性。除了一直力挺邯王的左右兩師和姒辛,其餘各大貴族多有推諉之態。陽七心中明白,她們如今急需一場扭轉局勢的大勝,相信邯王也做此想。

邯王騎馬走在前麵,而陽七在後麵跟著跑。邯王喜歡高處,果不其然,在林子裏轉悠了一個多時辰後,邯王和陽七登了頂。

山頂視野開闊,山風烈烈。邯王騎在馬上望著視野所及的莽莽山林,忽然道:

“七兒,你看,天下這麼大。”

陽七跟著馬跑了半天,累得幾乎吐血。聞言懨懨地抬頭瞅了麵前的深林。

“王上說的是。”

邯王無趣地瞅了陽七一眼。

陽七這些年跟在邯王身邊也算百煉成精,對方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能領會其中用意。見邯王瞥她,陽七一個激靈,登時道:“王上,林子雖大,但天下又何止這麼大?邯國以外有令、衛、禹、甯等大國,諸國之外北有茫茫荒原,東南有淼淼大海,西有無盡荒漠,更聽聞大海之外還有傳說中的仙國樊,大漠對麵有數不清的異人番邦,天極山北有蠻荒大陸。王上,天下是什麼?天下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