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對謝老侯爺來說,足夠了。”
魏乾有點懵。
“等雲京收到消息,宣平侯再從雲京趕往定州,這怎麼來得及?”魏乾眉頭緊鎖,盯著麵前的沙盤,“月…大帥,這未免有些癡人說夢了。”
關月沒說話,她負手而立,像極了她父親那份乾坤在握,從容不迫的氣度。
“宣平侯的名號是如何來的?”關月語氣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二十八年前謝老侯爺在…”魏乾頓了頓,不想提起那個令北境恥辱的地方,“在鑒月湖,斬殺了大可汗宗加。”
“宗加是第一位統一南戎六部的可汗,也是唯一一位,至今後無來者。”她仿佛在說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語氣依然古井無波,“宣平侯比你和我都要了解南戎。”
“他會來的。”
——
燕明帝在位時,名將輩出,三境安定,除了北境燕澤山一線。
南戎的大可汗宗加,是他們的宿敵。宗加從他們手中奪走了鑒月湖和叡山,他們回過頭便燒毀了南戎的馬場。
謝劍南和關應庭是過命的交情,他們是那盛世裏聲名顯赫的名將。
謝劍南取了宗加的項上人頭,自己也去了半條命,南戎軍隊失去首領,卻未曾潰散,他們想要為自己的可汗報仇。
謝劍南帶著一身傷,被南戎趕了不知多遠,直至與關應庭的援軍會麵。他們沒能奪回失地,謝劍南卻因此一戰成名,封侯拜相。
南戎驚人的恢複能力因此展現出來,他們用短短六年的時間,再次成了北境的宿敵。彼時謝劍南同關應庭想起無將而不潰敗之師,他們佩服。
明帝病逝後,今上在位十五年,醉心帝王權術,四境戰事吃緊。宣平侯謝劍南受詔回京,二十年再未離京——
直至今日。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中山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滄州夜幕裏女子清清淡淡的念,一聲一聲都敲打著軍士的心。
謝劍南對著定州的彎月,舉杯似要與彎月對飲:“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
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
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烈酒伴著冬日寒風灌入喉中,宣平侯丟了酒杯,執壺夜飲:“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
他將酒壺高高舉起,一如曾經如關應庭對飲時:“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潁川空使酒!”
滄州的月隱在了雪幕裏,藏在了綿延千裏的燕澤山後,魏乾給自己灌了口烈酒,像要滌淨心中的雜念:“叡山列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
“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軍!”
謝旻允伸手去搶他爹的酒壺:“明日出征,別喝了。”
宣平侯瞧著自己的兒子,倏忽間放聲大笑起來:“好兒郎!”
他仰頭飲盡壺中酒,將酒壺摔在地上——
“莫嫌舊日雲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勳!”
謝旻允在這夜窺見了父親二十年的辛酸和隱忍,他終於將自己的父親同故事裏那個英氣逼人的少年郎合在了一起——
他是謝家郞。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雁門關。
他不是宣平侯——
他是意氣風發謝氏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