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照看了一會兒窗外，覺得沒什麼意思了，轉而趴在矮桌前，撐著腦袋看蕭洵，一張無雙的美人臉，燭台映著輪廓泛起暈染的光。
她看著看著，剛才在鑾駕上的念頭又浮現在腦海中。
今夜一個皇子剛出生就夭折，連帶著一名嬪妃氣絕身亡，明明發生了震驚後宮的大事，可他簡單地安排完喪事後，像沒事人一樣，在書桌前披著不痛不癢的折子。
他會難過嗎？
蕭洵在喝茶的間隙看過來，戲謔道：“怎麼，憋不住了？”
李雲照默默的擰過頭，深刻地自我反省，這種連小孩子都不惜利用的人，怎麼會為一個來不及睜眼的嬰兒難過。可那畢竟是他的孩子，不能一點情緒都沒有吧？
她糾結著，等蕭洵批完奏折已是深夜，看到一旁軟榻上睡得扭曲的人，起身把她抱緊床榻上。他抬手一揮，床邊的燭台一瞬熄滅，正要轉身離開時，卻被拉住手。
黑暗中，她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沈充媛生下的死胎，和薑婕妤險些小產的胎兒，你當真一點都不心疼？”
蕭洵平靜道：“一個連出生都做不到的孩子，沒有成為皇子的權利。”
“難道你對他們一分期待都沒有？”他登基三年，不立中宮，沒有嫡子，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如果是在防姬家尚情有可原，可宮中分明有嬪妃懷孕，他卻半分不在意的態度讓她很是費解。
“如果生來就要背負沉重的命運，胎死腹中不是更幸福的一件事？”
“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這未免太過於劍走偏鋒，她苦口婆心道，“因果不是這麼講的，沒有不該降生的孩子，大人的錯誤不應該強加在他們身上，那是他們的人生，沒有人能夠隨意替他們決定！”
蕭洵在她身邊坐下，“可你忘了，朕是皇帝，有生殺予奪的權利。”
李雲照的手木地一鬆，撐起身子坐直，“既然如此，為何不賜下去避子湯？雖然我不喜歡她們，但讓無辜的母親去體會喪子之痛，甚至丟掉性命，未免過於心狠。”
“無辜？”蕭洵笑了笑，不欲多談，拍了拍她的頭，“放心，朕不會那麼對你。”
謝謝，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半夢半醒之間，她口渴得厲害，起身想找水喝，走到桌前卻瞥見黑暗中隱隱亮著一盞燈，她好奇地走過去，蕭洵正站在木架前，背對著她。
她投過去狐疑的目光，摸索著倒了一杯水，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蕭洵聽到動靜，關好匣子，托著燭台走過來，“你半夜不睡覺的本事又長進了。”
“這不是擔心你情緒不好，悄悄躲著哭麼。”她清了清嗓子，“要不我給你念念靜心訣？”
他嗤笑一聲，深深地看著她，“比起這個，你不如履行身為後妃的職責。”
“我不是隻用陪你躺一張床上麼？說好的約法三章，不興反悔的！”
“是，所以朕現在準備就寢，你還不過來？”他吹熄燭台，仰躺在床榻上。
“我還要喝水！”她理直氣壯地又灌下一大杯水。
第二日清早，李雲照被窸窣的動靜吵醒，睜眼見蕭洵正在換衣裳，她瞥了一眼外麵的天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當皇帝真不容易，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難怪老得快！”
高進已經屋就聽到她的感歎，嚇得眼前一黑，又聽她喟歎道：“還是當寵妃好啊，有吃有喝有覺睡，除了要跟女人扯頭花，日子還是很舒適的！”
蕭洵戲謔道，“不如即日起，愛妃隨侍在朕身側，正好高進年紀大了，你替他多分擔一些。”
被迫年紀大的高進佝僂起背，恭敬地舉起托盤，“多謝皇上體恤，請美人為皇上更衣。”
突然被安排了差事的李雲照僵在床上，呆若木雞。
蕭洵催促她：“還不快起來，將朕服侍舒服了，也是愛妃的應盡的職責不對，說起來愛妃還當不得這個妃字，如此便叫愛妾罷。”
“愛妾”兩個字喊得她頭皮發麻，“您要不私下就喊我李雲照，或者阿照。”老李也不是不行。
蕭洵折袖口的手一頓，神色怪異道：“你的乳名叫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有乳名？”她愣了愣，自己的確有個乳名，是外祖父給取的，但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甚至連她爹都不清楚，更別說眼前的人。
“哪個官家小姐沒有個乳名？”蕭洵不動聲色，四兩撥千斤地繞開，示意她把玉佩係上。
“有麼？”她怎麼沒聽說過？她狐疑地爬起來，披散著頭發半跪在床上，不情不願地給他掛玉佩，“你問我乳名幹甚，我的乳名可不是隨便誰就能喊的！”
蕭洵嗤她：“難不成說你的乳名很難聽，都說小兒賤民好養活，你是叫蟲娃，還是叫煤娘？”
“是嬌娘啊，嬌娘！”明明那麼好聽！
聽到預期中的名字，他頓了頓，伸手揉亂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