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輕輕飄過,遮住月亮,地上映下一片若有若無的陰影,客人和梅花先生一前一後緩緩走在巷子裏,提著燈籠,影子越拉越長。
梅花先生走得很慢,脊背挺直,但是耷拉著腦袋,看上去很疲倦。
客人走得挺快,他怕完不成任務。
年輕人就是從這條路離開的,客人豎起耳朵,眼睛緊盯地上的腳印。在戲園子的時候,客人趁他不注意,在地上灑了一撚螢粉,光芒微弱幽暗,除了他這種對光十分敏感的人,沒人能發現。
梅花先生看不到,但他知道客人在看什麼,隻好疾走幾步上前,可惜還沒開口,就被客人打斷了:“別說話。”
客人本來的聲音比他跟年輕人交流時低沉兩分,帶著點病弱的沙啞:“不要打草驚蛇。”
梅花先生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嗯。”
他小聲回答。
氣氛一時凝重得讓人非常尷尬,梅花先生表情有幾分委屈,客人則神情冷淡自若,他正忙著找年輕人,沒空搭理他,但為了防止讓梅花先生對自己有卸磨殺驢的想法,他迅速直起腰道:“抓了他,我立馬補錢給你。”
梅花先生臉色更難看了,咬牙道:“你覺得你那點俸祿,能請得動我?”
客人一頓,終於抬眼看他,月光下梅花先生的臉像上了層霜,散發著泠泠寒氣:“你以為我是想找你要錢?”
客人一雙眼睛又挪回到前方,螢粉快不見了,畢竟隻有那麼一點,再不追上去,隻怕抓不到人。他心下焦急,也不想惹惱梅花先生,畢竟抓人還需要他幫忙,思索一瞬,好言道:“我隻有區區俸祿,一會兒再說吧,抓到人,我把錢都給你。”
他誠懇道:“我們除了錢,也沒什麼可交流的。”
梅花先生險些被他堵得暈過去,覺得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來跟這根木頭談除了錢以外的事情:“算了,先幫你抓到人。”
客人更誠懇了:“多謝。”
梅花先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時無話可說,遂煩躁地甩手不說話。
客人沒工夫,也沒有能從人表情看人心思的本領。隻見他低頭看著螢粉,手裏攥著武器,輕手輕腳向前,思索著毒藥已經發作,年輕人現在應該在城外樹林裏,筋骨無力,動彈不得。
他一言不發,展身疾走,眨眼就已在數丈開外,湮沒在黑暗裏,消失不見。梅花先生見他走了,自己也急急起身追了上去。
人著急的時候,就容易喪失警惕,但這種情況隻發生在普通人和武功低下的人身上,這也是高手與他們的區別所在。練武先靜修是必要的,不然怎麼學到真本領?
梅花先生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正使出內力踏風前掠時,忽聽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音,不是樹葉隨風搖動的聲音,更不是鳥獸在黑夜裏鳴叫。他不假思索,反手取下腰間的扇子,“刷拉”一聲,七枚閃著藍光的銀針,整齊地釘在折扇扇骨上,深淺不一。
客人聽到動靜停下,接過折扇觀察片刻,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銀針若是一次射出,說明年輕人內功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若是分次射出,則更能說明問題。梅花先生歎了口氣,對方比他想得更難纏。
“如果真的是他,那毒藥對他難道沒有效果?”梅花先生心下思索,“那可是藥師穀的絕密毒藥。”
風吹樹葉沙沙響,詭異的笑聲從四周傳來,分不清人具體在哪個方位:“高啊,連梅郎官都能請動,看來蕭捕快本事不小啊,在下竟然小看了你。”
“裴楓。”客人陰沉著臉站在原地。
“嗯,是我。”裴楓的聲音懶洋洋的,但方位漸漸明晰。
蕭捕快和梅郎官齊齊向後看去,遠處果然顯現出一點燈光,是一個模糊的影子,背上背著長長的兵器,分不清是刀是劍。
梅郎官起手準備拔刀,被蕭捕快一下摁住手:“那不是裴楓。”
“好眼力,”裴楓的聲音更近了一點,“這是戲園子的老板,我懼怕你們的功夫,所以隻好拉人出來擋劍咯。”
幾丈遠的大樹上沙沙作響,裴楓倚在樹杈上晃悠腿,悠哉遊哉。樹下的戲園老板麵無表情,眼神呆滯,不知道中了什麼迷藥。
“你又牽扯無辜的人,”蕭捕快沉聲道,“他不過是一個小生意人。”
“沒辦法啊,我都說了,我懼怕你們的功夫,”他看看樹下的戲園老板,眼神裏滿是戲謔,“若你們還有點良心,就不要對我出手,不然,害死老板的,就是你們。”
他又嘿嘿一笑:“不過嘛,這老板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不算替天行道,也算為民除害了。”
蕭捕快冷哼一聲:“若不是你殺了李藝一家,你以為官府願意管你們這些江湖人?糾纏不清,你方唱罷我登場。”
李藝家還算是個大家族,家境殷實,遠近聞名,裴楓殺了他們全家,丟了李家的臉,他們自然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