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邊章勇捉弄她尤為過分,又一次為難她的時候,傅綏忍不住出聲了:“你適可而止點。”
那回章勇的眼神意味不明:“你藏得挺深啊。”
他確實藏得很深,包括班裏眾人爾爾,她隻對他笑過這件事。
這一眼看透他心裏,讓他仗著少年人那股意氣掩飾自己的悸動,裝作不在乎,也間接默許了章勇後邊的胡作非為。
她辦理轉學手續的那天,已經快上夜自習的走廊沒幾個人,總共就開了三個串燈,光影正好,讓安子清身上近似於白雪銀針的幹淨氣質愈加明顯,他們明明隻隔了幾步,她卻目不斜視地略過他。
旁邊有人幸災樂禍地對他說,她要走了啊?
傅綏忘了自己當時什麼反應,隻是神誌清醒後發現眼前男生怯懦驚嚇的神情,還有自己手裏捏變形的可樂罐。
後來他在目光流轉的瞬間,看見安子清原來坐著的地方,所有光線均在那裏停滯,暗沉沉的,幾乎刺激不到人的虹膜,因此難以注意到這邊。
她以前是怎麼忍受這種要死的孤獨的?
他後來發現這種孤獨變成詛咒落在了他身上。
安子清沒和別人說起他半點不好,那是她留給他獨一份的溫柔。
出事那天,她沉默地撿起掉了的圍巾圍住脖子,臉上的水滴逐漸滾落,看向始作俑者的目光泛著冷輝。
她沒看他,可他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室內昏黃的燈光照著兩人,傅綏眼神近乎天真,彎彎唇角:“不給我改正的機會了是不是?”
安子清說不動搖是不可能的,自從聽傅絨雪說傅綏一意孤行要來帝都,也曾有過不切實際的猜測。
她的耐心在高中的時候已經告罄,傅綏的逼問隻是讓她重新陷入焦灼。
“你想多了,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我都沒有過其他意思。”安子清眼睛澄淨,冷靜地梳理關係,“再說我們是兩清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對任何人事物負責。”
她怕欠別人的,無論是時間,錢,還是人情,尤其傅綏的。
如果欠了,她也寧願假裝不知道。
傅綏沉寂著張臉,此刻很明白,那一刻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沒出現,就真的不用再出現了。
“還有不要說意味不明的話。”安子清嗤笑:“別再說你夢見我,我還沒死呢。”
傅綏也站起身,扯住她欲去的胳膊,眉眼間突然多了種說不出來的偏執,“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去畫室門口蹲你,瘋了似的想要你的聯係方式,跑到你家纏著你,我閑的嗎!”
安子清躲在皮下一直藏著的東西磨牙鑿齒,不知被封閉了多長時間的內心,就像突然被輕輕捅了一下,她自建的城牆千瘡百孔,那些硬殼軟化後齊齊掉落下來。
“閉嘴!”
傅綏不依不饒:“你都說了我不欠你的,那為什麼還避開我?”他越說聲音越小,逐漸慌不擇路,“就算當朋友也不可以嗎。”
“我當年沒護好你,以後會待你好的,我”
安子清抬起眼,低聲喝斥:“滾出去!”
傅綏被趕到門外,眼尾耷拉著要多委屈多委屈,“安子清,你真的對我沒耐心了?”
他不信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了,他以為還能像從前一樣,做了件錯誤的事,隻要找到她道個歉,她就能像從前那樣毫無保留地朝他笑。
隻是,現在連從前溫柔的零頭都不給了。
安子清盡量不讓對方察覺過於劇烈的心跳,譏誚:“沒必要,以後也會有別人對你好的。”
她在傅綏沉默如山的麵孔前砰的一聲把門關起來,從貓眼處能感到外邊的燈亮了幾秒也熄滅了。
又過了大約一分鍾,才傳來緩慢的下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