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著杯子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仔細看,中指和食指的骨節上還有些細小的疤痕。
安子清經過他旁邊的時候,除了瞟了眼他的手,還下意識聞了聞他身上有沒有酒味,最後抽出他手裏的創可貼,捏著下巴貼在他傷口上。
即使動作非常輕,她還是聽到傅綏輕笑出來,“你偷看我,還聞我。”
他眼睛睜開,清透又帶著笑意,沒有倦怠和醉意,十分清醒。
“和我做夢時候夢到的一模一樣。”
安子清一不留神差點捏壞紙杯,“你說什麼?”
“在夢裏,你也是這麼對我的。”傅綏仰著臉,下頜線流暢,疤痕沒破壞美感,反而又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廢美。
安子清手指深陷發際,心裏像是被鳥雀啄食,甚至想把這張開開合合的嘴縫住。
“你在說什麼瘋話。”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傅綏的聲音帶著沙啞感,“你走了以後,有一天晚上我夢到你了。”
“後來夢到的都是你。”
青春期的男生的舉動總是令人無語,泛著股蠢勁兒,以強大的攻擊性和負值的智商占領高地。
如果不是一隻腳踏入鬼門關,安子清應當也是活泛的,如果她當時有自主選擇權,應該不會靠近他們這號人。
冬天她帶著絨帽,還有厚實的圍脖,臉色蒼白,像是倒印在死水裏的銀白雕像。
路過收作業的課代表不小心將她暖水瓶打翻,冒著熱氣的水灑了她整個桌麵,單薄的褲腿上也全是深色的水跡,那個女生隻是尷尬地說了聲抱歉,便繼續收作業,偶爾回頭看她一眼,也沒有多餘愧疚。
倒是班主任進來看早讀的時候,路過她身邊,看到這一攤慘狀,厲聲質問班裏誰潑的水。
傅綏偶爾能見到她被人排斥和擠兌,所以班主任向來護著,可能這回也當做了一次蓄意的欺負,班裏沒人吱聲。
可是下了第一節課,那個灑水的女生就被叫到辦公室。
女生出來的時候,滿臉怨氣,課間靠在班外的牆上,和其他幾個抱團的女生抱怨。
“我看她家裏絕對有人,上回不是那誰欺負她了嗎?後來被學校記大過處理了。”
“無語了,裝什麼柔弱啊。”
“還總被老班護著,晨跑不用跑,冬天不用去外邊打掃衛生,體測也不用參加。如果這樣,我都想說我也得腦炎了。”
另一個人似乎勸道:“這話可不能瞎說。”
幾個人又偷偷摸摸說。
“腦炎是很嚴重的病嗎?”
“你說得腦炎的人是不是就是腦子有病啊?是智障的意思嗎?”
窗外傳來偷笑。
“得腦炎的人會不會生理反應失常呀,那不是太髒了嗎?”
“可能人家雇著保姆隨身處理吧”
傅綏聽著外頭一點兒都不避諱的惡言惡語,再看角落的女生仍是淡定如常,及肩的長發束起來,校服袖子裏邊隻伸出幾個細長的手指握著筆,睫毛纖長,眉眼都是雲淡風輕的意味。
他當時除了看軍事頻道,還愛看動物世界,安子清讓他想起裏邊的白鼬,一種小型食肉動物,渾身白色的皮毛包裹嚴實,小小耳,長長的毛絨尾巴,有著對外界靈敏的判斷,喜歡獨處。
他腦海中驀然出現個自己都覺得危險的想法,其實她要不是裹這麼厚,也挺好看的。
畢竟五官過於出彩。
然後他發現,班裏不止他一個男生這麼想。
和他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天天捉弄她,想扯掉她的圍巾,偷偷藏她作業,想盡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可她一直安靜淡漠,似乎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臉上沒有慍色,不生氣,甚至沒找過老師。他們當年覺得這是種挑釁,後來傅綏才明白是種對於痛苦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