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瞬間。
她發現傅綏的眼睛逐漸闔住,身子也搖搖晃晃,安子清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傅綏?”
“傅綏!!”
下一秒,這人猝不及防地倒在她肩上,唇角抿得死緊,安子清慌亂中觸到他的額頭,除了一層薄薄的雨水,後邊的皮膚滾燙。
他碰瓷碰到了她家門口。
“能走嗎?”
對方小聲地“哼”了一下,勉強能站住。
安子清扶著他進了電梯,下了電梯,然後回到自己家門口,一邊扛著人一邊還得翻包找鑰匙。
傅綏的眼睛睜得很費勁,大多時候都是閉著,身體也逐漸無力。安子清剛把他放到沙發上,他便順著坐墊躺了下去,麵朝著沙發靠背,蜷縮成龍蝦狀。
安子清站在他後邊,兩眼愣怔空茫,簡直不知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她取來體溫槍,在他耳朵上測了一下,38度6。
安子清頭一次照顧人,照顧得手忙腳亂,比從前照顧自己都費勁兒。
她費力地扒掉他的夾克,好在裏邊的襯衫沒有濕,隻有領口處浸透了一圈水漬。她又沒有衣服給他換,隻能掀開領子,在底下墊了塊幹淨的毛巾。
他別扭地蜷縮在那裏,腳上的皮鞋裏邊看似暫時沒有被雨水浸濕,她便懶得給他脫掉了。
安子清不禁想,她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他的。
她沒空隙罵人,燒好了水,拿著毛巾給他擦手擦臉。擦手的時候人還算配合,擦臉時傅綏不知道什麼毛病,好幾次推開她的手,安子清忍無可忍地捏著他的下巴逼他仰起頭。
傅綏濕潤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無力地露出條縫,視線對上她的臉,手上的勁兒也跟著鬆下去,不再反抗。
安子清下手不算輕地給他擦臉上和脖頸的雨水,傅綏始終嘴唇緊抿,眼尾燒的通紅,額前的發尖成了幾綹,眉骨高鼻梁挺。
擦了臉,安子清勉強喘了口氣,如果說她現在的生活勉強可稱得上舒適區,傅綏明顯是個衝破一道缺口的變量,時不時讓她不知所措。
她盯著這張總給她帶來麻煩的臉。
如果說女媧造人也有時間長短之分,傅綏應是占用她時間比較長的,即使此時像條懨懨躺著的落水狗,從頭到腳都透著驕矜和傲氣。
安子清忍不住將手伸到他的鼻梁上,接著捏了捏。
傅綏哼了一聲,喉嚨似乎很難受。
她收回手,水已經涼了,等換了盆水回來,卻發現沒脫掉的皮鞋此時淩亂地落在沙發旁邊。躺著的人還是麵朝裏邊,後頸骨凸起,褲腿因為姿勢的緣故抻上去,露出截清棱消瘦的腳踝。
等好不容易該擦的都擦完,安子清翻遍了家裏才找出兩盒退燒藥,端了杯溫水過去。
“起來。”
躺著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安子清拿膝蓋頂了頂他的後腰,“喝藥!”她扳過他的肩膀,誰知對方胳膊一揮,直接甩開了她的手。
傅綏更是往裏邊靠了靠,眉頭皺著,仿佛根本不想聽她說話。
她耐心告罄,一時不知道如何下手,何況他自己抱著自己,蜷縮得很緊,隻有腰間是露在外邊的。
安子清瞅準了那塊皮膚,在上邊擰了一下。
動作不輕不重,傅綏豁然睜開眼睛,然而還是迷蒙的狀態,可是看清了麵前的人,眼裏似乎彌漫了一層水霧。
接著在安子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害怕地往後縮了縮,還掉下滴眼淚。
他哭起來光打雷不下雨,好像受了多大委屈,剩下的霧氣都在眼睛裏邊打轉。
安子清視線落在他眼角的褶痕上,他眼尾一紅,帶動著眼角的肌膚都會紅,那裏有個又淺又小的淚痣,平時幾乎看不見。
安子清克製不住地產生了負罪感。
他說話也發顫。
“別欺負我。”
“不要吼我。”
安子清:“”你這麼皮你妹知道嗎?
傅綏撐著身子起來,神色恍惚地看到她手裏那杯水,端過來就要喝。
安子清眼疾手快地把藥塞到他嘴裏,這才就著一起咽了下去。
他躺回去,又蜷縮成原來的樣子,仿佛怕冷般抱著自己的肩膀,隻留下後腦勺對著安子清。
安子清無法,蹲在沙發旁邊:“你記得你那天說了什麼嗎?”
“不記得。”他吸了吸鼻子,至少現在有了些神智。
安子清忍不住提醒他:“你說和我兩清!所以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
他安靜了很久,久到安子清以為他又睡著了,誰知他慢慢地轉臉過來,眼尾還是通紅,一字一句地否認:“我才沒說,那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