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真心(1 / 1)

博山爐裏細煙嫋嫋,徐玉朗端坐在案幾前恍若隔世,仿佛這大半個月與袁家周旋,為此事奔波的場景隻是他做的一場夢,夢醒時他仍在別館抄經。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夢。徐玉朗心不在焉,再次偷瞄一旁看書的周念蘊,這回被逮個正著。

“兩遍抄完了?”這視線周念蘊想感覺不到都難,她將書頁折上一角放在一旁,朝他走過去。

“尚未……”徐玉朗嘴上回著視線來不及收回,慌亂間一滴黑墨滴在紙上迅速暈染開,縱使他動作飛快,墨汁浸得更快,一連幾頁的經文都無用了。

“你可別賴我。”周念蘊沒料到會有這茬,對上他懊惱的眼神想也沒想的搶先開口。

“不賴你。”徐玉朗好脾氣的將沒法用的經文挑出來放在一邊,不忘自我反省,“是我手抖。”

毛毛躁躁的徐大人。

周念蘊頗感好笑,這就是袁家一事之後瓊州百姓心中沉穩自持的女婿榜首?聽說他住的那條本無人問津的小巷子現已門庭若市,不知徐玉朗是否會將來別館看做他避開瑣事的機會。

“我來是監督你,又不是要吃了你,你總這麼慌張做什麼。”周念蘊說著,明知徐玉朗手足無措地眼睛都不曉得看哪兒好,壞心眼的拿了張凳子在案幾另一邊坐下。

“沒……沒這回事。”徐玉朗結結巴巴的否認,一手研墨,雙眼盯著像是務必要完成的任務一般,“我往後每天隻來半日,如此一想便感到心急。”

算是合理的借口,周念蘊不打算深究。

趙閏已押解袁家一行人上京,臨別前來與她辭行,周念蘊沒見。一是心裏仍對他之前的態度心存不滿,二是覺得見了他那人又要長篇大論,叫人心裏更加鬱悶。

趙閏一走,朝廷的封賞沒幾天便下來。隨之而來的便是要徹查瓊州各家戶籍人員清白的禦令,這事直接被指給徐玉朗了,他便不好像過去一樣整天待在別館。

“先別抄了。”見他一連寫錯好幾個字,周念蘊忍無可忍叫停他,“看你心思也不在此,不妨陪我說說話。”

徐玉朗心裏求之不得,身體卻不上道,眼睛半抬不抬的,聲音從嗓子裏費力發出一般:“說、說些什麼?”

“隨意什麼。”周念蘊也不知道聊什麼,她頭緒太多太亂,又不敢操之過急,隻好把問題又推回去。

便隨意的問起來了,徐玉朗沉默片刻開口:“周姑娘識字?”他一指不遠處桌上的書,是本心經。

沒什麼好隱瞞的,周念蘊頷首:“讀過幾天書。”這過於謙虛了。她的功課是大學士手把手教的,其他皇子公主都沒這樣的待遇。

“那你其實是雲小姐的貼身婢女?”不知他為何產生這樣的聯想,周念蘊不明白便不輕舉妄動,等他自行解釋。

沒一會徐玉朗果然急了,怕她生氣一樣的,著急忙慌地讓她別介意:“我、我是覺得你既然能認字,身份應當比其他婢女高些。而且平日裏見那位叫采鬱的姑娘對你總是帶著恭敬,你的衣著打扮又被她高出不少,我這才有此猜測。”

說他彬彬有禮是正人君子,不開口時沒一人會懷疑。隻是這一開口,周念蘊打趣他:“虧得大人一副溫潤讀書人的模樣,竟將女子看的這樣透徹。”

徐玉朗不禁說,呆愣愣的“啊”一聲,回過神臊的脖子也紅了。但聽周姑娘的意思,他這是猜對了。

“雲小姐家世不低?”貼身婢女亦識文斷字氣度不凡,非一般家底能有的。

周念蘊聽他接連提到“雲小姐”,不知他意欲為何,這才應下來,腦袋裏突然回想起趙閏說他動力不純的話。

徐玉朗毫無察覺,接著又問:“她脾氣秉性如何?”

“自是上佳。”周念蘊不動聲色地誇讚自己,才想添油加醋一番,徐玉朗問題又來了。

“雲小姐對你可好?可能引見?”

這話一出,周念蘊心頭一刺,頓時把臉一擺:“好呀!原來千方百計的打這個主意呢!”說不清心裏是何感想,隱約像是種被人背叛的氣恨。可她與徐玉朗還未在一條船上,何來背叛一說?

“打什麼主意?”徐玉朗不明所以重複她的話,半晌沒能意會,直到姑娘憤然要離開。

他顧不得了,快步過來擋在門口,攔住周念蘊的去路:“我是在打個主意,隻是不知跟你說的是不是同一個……”

周念蘊正在氣頭上,不肯聽他解釋,忽左忽右地想找地兒出門去:“讓開!”

“我想替你贖身!”

屋裏頓時靜了。周念蘊啞然,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得出。

徐玉朗左顧右盼不敢看她。他做這決定時不覺得羞澀,問話時不覺得丟人,掏出了真心反而覺得難堪了:“朝中賞了銀兩,我全都存起來了。為你贖身,也不知道夠不夠……”

原來是沒銀子沒底氣。平時這樣窩囊的話周念蘊聽也不想聽,但此時隻覺得字字聽到耳朵裏都燙人。

徐玉朗真誠的眸子發著亮,她別來眼。本就是抱著別樣的意圖來的,可眼前人一片赤誠,反而讓她有些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