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遙是被叫喊聲驚醒的。

可能是由於她修為深厚,吹箭內的迷藥並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時效。

她悄悄睜開一隻眼,看見自己身處於渡口的斷橋邊,正在前方大喊大叫的,居然是今天有過一麵之緣的徐諾。

“放開我!你們真的都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徐諾,城北豆腐徐家的兒子,小安是我的發妻……”徐諾被結結實實地綁著,倒吊在河水上空,正在死命掙紮,嘴裏絕望地哭喊道,“你們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醒一醒啊!”

鎮中居民幾乎齊齊聚在此地,隻是都低垂著頭,麵無表情,好似提線木偶一般。十數個灰袍修士三三兩兩地站在百姓周圍,鍾遙認出了這些他們腰帶上的紋章。

這是正貫門的紋章。在原書中,正貫門前期作為正道門派,並不起眼,但後來他們勾結魔域,演了一出臨陣倒戈加背刺友軍,險些讓一眾正道門派全軍覆沒。

沒想到他們現在就已經開始偷偷摸摸地做這些不法之事了,鍾遙掙了掙,發現自己捆得比徐諾還結實。

其中一名正貫門修士推了那位喚作“小安”的女子一把,隻見她緩緩走出了人群。

望見這名女子,徐諾停止了掙紮,兩行淚水從他的下頜滑落,他帶著哭腔:“小安,你不該忘記我的,你……”

他話未說完,這名女子便利落地揮刀斬斷了吊著他的繩索,他身下河水從底部泛出濃重的血色,緊接著便沸騰起來,將徐諾吞噬。少時,一具白森森的骨架漂了上來。

這個姑娘,怕是再也等不來她的歸人了。

鍾遙看得心驚膽戰,但她的手腳都被緊緊綁著,就算她現在把所有施放方式都學會,如今也使不出來。

朱老板低著頭,木偶一般朝她走來,正要把她吊起來,突然有一名灰袍修士來到了人群中,對為首那人低聲私語了幾句,鍾遙隻聽見“叛徒”“懸賞”“那根簪子”幾個詞。

她知道自己這顆價值十萬靈石的腦袋終於被人認出來了,其中占關鍵作用的,應當還是她那根價值不菲的玉簪。

幾個灰袍修士圍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其中的一位拍了一下朱老板,朱老板原地轉了個身,又回到了人群中。

為首的修士來到橋上,跺了跺腳,翻騰的水麵霎時分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路。

鍾遙連忙裝睡,她感覺自己又被另外一條繩子綁了起來,打著橫被扛進了暗道,她悄悄抬起眼皮向上望,正對上垂首站立的薺花鎮百姓們麻木無神的雙眼,嚇了一跳。

這條暗道並不長,但確實可以說是危機四伏,到處都是暗箭與陷阱,四壁上有緩緩流動的岩漿,若有一步走錯,這岩漿便要落下來讓人屍骨無存。

鍾遙對這陷阱並不陌生,在書中,正貫門就假借仙門大會之名,引各正道首領落入陷阱,險些讓他們全軍覆沒。

約莫走了十多裏,一行人來到了地上,身後便是正貫門的山門。

鍾遙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望著遠處的薺花鎮,終於知道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從暗道離開了,因為薺花鎮的城門如今根本走不得人。

嗆人的黑霧彌散在鎮子四周,兩側的河水泛著血色,咕嘟咕嘟地冒著泡,襯得城牆通紅,騰騰熱氣把鎮子周圍的空氣都扭曲起來。

遠遠望去,整個薺花鎮就像一個燃著熊熊烈火的丹爐。

今夜明明分外晴朗,沒有烏雲,卻看不見月亮。鍾遙隻看見薺花鎮上方的夜幕中,突然仿佛被撕裂了一個極長的月牙狀的口子,像半睜的一隻眼,中間琥珀色的部分好似瞳孔,朝著她的方向倏地一轉,停了兩秒,便又合上。

夜幕再次恢複漆黑,但被注視的寒意還留在鍾遙心頭。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怪物,也不知道正貫門在使什麼邪術,隻知道自己這次碰上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反派,不是謝雲深那種叫聲大哥就能糊弄過去的家夥。

她被扛進正貫門,扔進了地牢,重重砸在一人身上。

那人“哎呦”一聲,把她推到一邊,鑽了出來。

她閉著眼,聽見一個人問道:

“你怎麼把祭品扛回來了?”

另一個人則笑道:“她可值錢得很,少說得值十萬靈石。”

二人閑談間,腳步逐漸遠去,隻聽天牢大門“哐當”一聲落下,鍾遙悄悄睜開了眼。

她看見之前被她砸到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身量極其瘦小,臉上沾著些灰土,他有些齙牙,眼睛倒是有幾分機靈,衣袍冠幘齊整,看起來像個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