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五歲那年,娘親出遠門歸來時,身後跟著的那位小哥哥。
那是立冬過後的第二日,梁鎮下了當年的第一場雪,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李言樂正跟隔壁公孫家的小女兒在院子玩雪,忽聽得門口傳來一陣車馬聲,有人喊了聲夫人回來了。李言樂抬頭望去,隻見月餘未見的娘親正從馬車上下來,於是她猛地從雪地裏站了起來,對公孫悅說了句我娘親回來了,就像一個小雪球似地奔向了大門。
見女兒歡快地向自己跑來,慕蝶蹲下身,張開手臂將她攬進懷裏順勢抱了起來。她靜了須臾,說道“沉了不少,爹爹是不是天天帶你去吃王家的豆黃餅?”
“沒有,爹爹教我說是衣服穿多了才沉的。”小李言樂奶聲奶氣道。
“咳、咳。”
聽見娘親身後傳來咳嗽聲,李言樂好奇地側頭看去,恰好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那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可眼尾又微微下垂,顯得人楚楚可憐。
感受到李言樂突然的安靜,慕蝶將她放下,牽著她到身後的男孩麵前。
“言樂,小哥哥和家人走散,要在我們家住上一段時日,你可要和他好好相處。”
“知道了,娘親。”李言樂應了慕蝶的話,又同那小哥哥說道“小哥哥,等爹爹病好了,我讓爹爹帶我們去買豆黃餅。”
她說著便伸手去牽那小哥哥,不曾想他卻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
領著那位小哥哥去客房的路上,他始終隔了些距離跟在慕蝶母女身後,一言不發。
“言樂,小哥哥雖年長你幾歲,可他生病了,在這又沒有朋友,作為主人家你可要多照顧他。”慕蝶小聲囑咐李言樂。
李言樂偷偷地回頭去看身後那位穿了兩件狐裘卻依舊凍得臉色發青的小哥哥,而後抬頭看著娘親點頭道“那我要不要牽上小哥哥一起走?”
“倒是不必。他不喜與人接觸,你非要同他走在一起反倒讓他不自在。”
“哦,那我們走吧。”李言樂說完這話,就看到了幾米外朝他們走來的李璟祺。彼時,李璟祺剛被傅一止紮完針,嘴唇仍有些發白,看他這副模樣慕蝶便知他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爹爹!”李言樂鬆開慕蝶的手就向李璟祺跑去。
李璟祺抱起李言樂,雖滿臉疲倦,還是擠出一個得意的笑,同慕蝶說道“我們女兒還是最愛爹爹。”
慕蝶抽出錦帕,溫柔擦去李璟祺額上的汗珠,輕聲細語道“李璟祺,你是嫌命太長了嗎?剛緩過來就敢出來受凍?”
“不長不長,夫人莫生氣,我這就回去。”
李璟祺抱著李言樂,一溜煙便跑沒影了。
自那日起,那小哥哥便在李家住下了。李言樂問娘親小哥哥的名字,娘親隻說他是她在回來的路上撿的,也不知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喚他小白哥哥即可。
整個冬日裏,這位小白哥哥都穿著厚厚的狐裘,坐在火爐旁發呆,不曾說過一個字。李言樂曾無意間聽到傅伯伯說他是中了寒毒,所以異常怕冷。他說不出話也跟這毒有關,等到來年春日天氣暖和,自是能再開口說話。而若要解這毒,需尋得修成至陽之氣之人,否則他年年冬日裏都得遭這罪,想要好受些,隻能躲在房間裏烤火。
小白哥哥隨身帶著一隻兔糖,他偶爾會將這兔糖拿出來看,一副很是珍惜的模樣,後來卻又不知為何將它擲於地上摔爛了。因著梁鎮並沒有這玩意,李言樂便對這兔糖的模樣記憶深刻。那老婆婆手中的兔糖跟小白哥哥的十分相似,其他賣兔糖的小販是變著法地加花樣,可這兔糖簡單到隻有眼睛上了色。
“澤兒,你看這是什麼?將這藥吃了,娘就將這兔糖給你。”
“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一定會來。”
“你問傅伯伯還說了什麼嗎?他說如果給你治了病,別人的功夫就廢了,所以他們大抵是不會給你治的。”
“小白哥哥,你為什麼要把它摔了,你不是很喜歡它嗎?你別哭呀,你哭,我、我也想哭。大不了我去練這個什麼氣,我不怕武功廢了呀,就是你要再等幾年了。”
沈澤看著滿桌山珍海味間點綴著的姿態各異的兔糖,略一失神,那種全身血液凍結,冰渣在身體中四處遊走的痛楚仿佛被喚醒。
“嗬,原來我還沒忘啊。”沈澤低聲自嘲。
“沈家主,我這兔糖如何?這可是我請城中最有名的匠人做的,個個都是全渭城獨一無二的。”
見今日這宴席的主人家搭話,沈澤垂眸飲了杯酒,道了句甚好。再抬眼,之前落寞的情緒全無,他仍是那個矜傲風流的佳公子。
“那自是好,就得是這樣好的物件才能配得上沈家主及在座各位的身份。”宴席主人謝榮順著沈澤的話,將赴宴的每個人都誇了一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