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蓮茶泡開時極香,滿屋都是蓮花的芬芳。濬兒抱著我的手臂要嚐,卻被我按住了手腳。
“這茶味道苦極了,小孩子不能喝的。”我輕酌了一口茶水,熟悉的苦澀味席卷而來,浸透心扉,才發現記憶裏的苦味也不是那麼苦了。
大約是生活太苦,味覺這點苦也算不得什麼,極致苦澀後又有無盡回甘,我才如此不可救藥愛上此茶。
我總覺得,阿羨其人,像極了這苦蓮茶。
任何人第一眼都一定會沉迷於阿羨的眉眼,芝蘭玉樹的少年郎,他的眼眸藏著星辰瀚海,鮮衣怒馬緩帶輕裘,那該是盛京少女的春閨夢。
就像苦蓮茶的第一盞香,馥鬱芬芳。
可飲下後卻是苦,亦如阿羨,看似身份尊貴,卻是盛京無人敢碰的禁忌。先帝最小的愛子,皇帝最小的幼弟,晉安王,是梗在皇帝心頭拔不掉的毒刺。誰沾惹他都會萬劫不複。
他與苦為伴,誰沾上他,都苦不堪言。
可我偏不怕苦,一盞盞苦蓮茶大口灌下去,才發現苦後回甘。
就像阿羨,他是我最傾慕的少年郎。他的善良、堅毅、睿智,他的一切一切,讓我甘願沉迷無法自拔。
可是那個為我打扇剝核桃的少年,為我跳水摘蓮蓬的少年,為我撐傘遮風雨的少年,為我守夜煮薑茶的少年,為我元宵挑花燈的少年,為我戎裝赴沙場的少年……
與我再也沒有任何續篇了,就像這盞茶,再留戀再不舍,喝完,便沒有了。
茶未喝完,皇帝來了。
我知他會來,他來了便是我的噩夢,但我阻止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把濬兒送走,我不想他看到我狼狽不堪的麵目,也不想他過早見識這些醜惡齷齪。
皇帝嗅著滿室蓮香微微皺眉,他因病痛折磨早已枯槁蒼老,可他的眼神依舊銳利鋒芒。
“見過林大儒最後一麵了?”
“是。”
“後事可都妥當?”
“父親安排得極為穩妥。”
“你去了無恙樓?”
“是。”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對上他鷹隼般的視線。
“那又如何?”他冷笑,“你已是我的妃。”
我知道,他一定恨毒了阿羨,對我的折磨才能讓他獲得一絲鬆快,就好像,他曾勝過阿羨分毫。
身邊粗重的喘息漸漸平複,我瞪大眼睛盯著床頂華麗的雕紋,不敢閉眼。隻要閉上眼睛,全是身側這個人給我的屈辱折磨,無比肮髒、惡心和絕望。
夜總有過去的時候,天色亮起,人早已走了。我癱躺著難以動彈,恍惚著又病起來。
人病著的時候最是虛弱,所以那些洶湧的回憶才能趁虛而入,追憶著美好的年少時光,對著刻骨的疼痛,負隅頑抗。
我以為七夕雨夜隻是驚鴻一瞥,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以後也隻好重歸陌路。卻不知有的人,注定是要遇見。
再遇的情節過於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