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這些天，羽林衛和九城司都尤其忙，崔灝已經好些天沒休息了，也難得見到他露麵，所以他突然出現在書房倒是嚇了我一跳。
“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我好奇地問他，見他臉色頗為凝重，又多問了一句，“遇到麻煩事兒了？”
崔灝點點頭，看向我時欲言又止，我更是摸不著頭腦，接著問：“是與我有關的？”
崔灝點點頭又搖搖頭，把我急得上火。“有事就直說，你這個又點頭又搖頭，算什麼意思！”
“娘娘，或許你是對的。”
“什麼對的？”
“娘娘還記得之前鴻臚寺卿和光祿寺卿被害案嗎？”
“自然是記得的，怎麼了，又有新線索？”
“廖淵大人查到了新的線索，幾個並案的所有死者在案發前，都和同一個人有關係。”
“誰？”
“桑卓。”
“桑卓？！”
“是，而且，最新並案處理的死者，仵作驗屍確定，死前曾有過劇烈掙紮，對凶手至少造成抓傷、撕咬傷、鈍擊傷等三種傷口，很巧，最近桑卓身上這三種傷，都有。”
“這個桑卓果然有問題……可是，如果凶手是桑卓，這麼多年都相安無事，為何他偏要這個節骨眼殺人？”
崔灝撓著頭，他想不通，其實我也有點想不通，但我猜想，一切的根源和真相，都在十多年前的寒山司空家。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我廖師兄明察秋毫，遲早會將凶手緝拿歸案，將一切查個水落石出的。”
廖淵這人我還是了解的，精明細致又喜歡追根究底，他若不查明真相，恐怕吃不下睡不著，何必我去費神，等他查完了我去問個結果，就當聽個故事。
若我能知道，後來因為這個桑卓差點壞了大事，我此時一定讓崔灝不分青紅皂白，將桑卓先綁了再說。
我們不再糾結於桑卓，崔灝的神色卻沒有輕鬆多少。
“還有什麼事一並說，這麼優柔寡斷的樣子，可不像你。”我見他這個模樣，不知為何心裏很不好受。
“娘娘，如果您不用再困在宮裏了，您願意隨臣去耀州走走嗎？”
“這是何意？”這已經是崔灝第二次問我了，他似乎很想讓我跟他走，可是他明知道，這不可能。
“如果，就是如果！”
“如果啊……如果可以選擇，我當然不想困在深宮裏，到處去走走看看，也是不錯的選擇。耀州也好，梧州也罷，不拘什麼地方。但最後我還是要回盛京的，又或者回瀝河老家，但總不會是耀州。”
“為什麼不能是耀州？臣的家鄉很美的，比盛京比天下任何地方都美的！”
“我自然是相信的，耀州風景之盛冠絕天下，文人雅士筆墨傳揚千年不絕。可是崔灝，我不會棲息耀州的，那不是我的家。”
“為什麼不能是娘娘的家，十年二十年，娘娘總會有習慣的一天。”
“因為心能夠棲息的地方才是家，就好比我現在，即便這副皮囊困在了深宮裏，可是我的心，是在他身邊的。我的心，被屬於盛京的一個人羈絆住了，盛京就是我的家，若有朝一日我的心也自由了，落葉歸根，瀝河就是我的家，但總不會是別的地方。”
崔灝的眼睛裏盛滿了哀傷，他就那麼倔強地盯著我，好似負隅頑抗。
“娘娘，就算您的心自由了，也不願再給臣一個機會嗎？”
“我的心很小的，隻夠珍藏一個人，若把他剔除了剜去了，心也沒了。”
“可是餘生很長很長，足夠娘娘遺忘一個人，哪怕不忘也沒關係，就不能讓臣照顧娘娘嗎？”
“崔灝，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這樣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天下最好的名門貴女任你挑選，你又何必為我耽誤時間？”
“隻要是為了娘娘，就不算耽誤。”
我隻能長歎一口氣，崔灝這樣十頭牛也拉不回的倔脾氣，我不知該如何勸他放棄。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與他一刀兩斷殘忍，還是讓他繼續這樣永遠得不到回應的癡纏更殘忍。
崔灝沉默著，沒有強求也沒有退縮，他知道或許永遠也等不到我的回頭，但他還是選擇義無反顧。
我常在想，愛為什麼要這麼盲目這麼痛苦呢？
就像我對阿羨，哪怕遍體鱗傷還要笑著求他回望。
就像崔灝對我，明知沒有結果還是守著一扇孤窗。
就像小六對景先生，即便殞身不恤還在幻想隨他流浪。
就像鄧彰對小六，就算陷入癲狂還能記得她的模樣。
原來我們都是癡人，困在以愛為名的陷阱裏，用自以為轟轟烈烈的方式，演著讓人痛徹心扉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