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嚴霜(1 / 3)

真的猛士,敢於麵對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魯迅

我沒有回學校,而是在半路下車,這是到外婆家的路,到這兒一方麵再去學校的時候來去方便,反正這兩天要到學校填報誌願,另一個更重要的方麵,心情低迷的時候總是希望在外婆家待,這樣可以緩解放鬆,再者順便看看外婆。

到了外婆家我什麼都不想做,兩天的考試耗掉了太多的精力,身體已疲憊不堪。於是將書包胡亂地扔到沙發上,自個跑到後麵房間去睡覺。其實,考試的結果自己明白,今年是考不上重本了,所有期待的眼神會失望的。與方靜瓊、崔雅麗的承諾成了歲月裏的風,雖然上本科線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但是自己決不會降低要求的。要麼上重本,要麼回家,或者考慮補習,臥薪嚐膽再承受一年的苦。上天啊——要折磨死我,失落,慚愧,無奈,還有什麼顏麵麵對朋友們呢?既然失敗了就理應受到懲罰,那就將高中認識的人一股腦遺忘掉吧,等什麼時候實現目標了再解除禁令。這樣做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不這麼苛刻的話,明年,或者後年都不可以考到重點大學的。

黃昏醒來吃了點東西,我一個人在房間裏咬著鉛筆估算分數,大約花費一個小時,當所有的小分數加在一起時心涼了半截,僅僅估到520分,要是改卷子的人手鬆點,最多也就是五百三四十分。我長歎一口氣,發了狂地抓頭發,腦子一片混亂。一氣之下,我將報紙揉成團扔到地上,轉了個彎重新上床睡覺。受了如此打擊,我仍死性不改,方靜瓊,這下可以高興了,可以譏諷,嘲笑地說:就你這樣還考大學,等下輩子唄,幸虧沒跟你,不然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第二天在外婆家吃過飯,我便拎著書包到學校去填誌願。那種焦躁不安的心情該怎麼形容呢,如履薄冰,不安,鬱鬱寡歡,黯然傷神,絲毫沒有反映出此刻的感覺。要知道,一想到此事心髒就隱隱作痛。就是這樣連走路如同線拉木偶。炎熱奠氣弄得人身上的汗水好像往外噴,襯衫已有點浸濕。可我的目光呆滯,木訥地瞧了眼繼續走路,完全是傻瓜一個。公路上的車飛馳而過,我卻無視周圍的一切,沿著公路邊緣移動。

倘使如此速度走下去,到學校非累死不可。我忽然明白了點道理似的,決定找塊陰涼地等公交。“林默,將心捧在手心,接受接踵而來的壓力,決不能低下高傲的頭。”我咬牙望著前方,在心裏默默地呐喊。

運氣不佳,在綠化樹下等了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一輛公交通過,正鬱悶的扯著柳條解氣,一輛麵包奔馳而來向我鳴笛,這樣便踏上去學校的車。流行歌曲不斷地從喇叭裏飄來,從車窗外吹進來的風特涼爽,衣服隨著風連續地擺動,可以猜測到車行駛的很快。我靠在車座上,望著外麵迅速閃過的風景,心裏泛起淡淡憂傷。

到鎮上我強迫自己高高興興地去填誌願,路上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流動的學生,而認識的卻沒幾個。不過認識的卻會興奮地打招呼,表現出少有的熱情。我路過以前住的地方,聽到緊掩的窗簾後傳出爽朗的笑聲,估計是吳頡他們已經回來。我克製住內心的衝動徑直走過。當到達班主任房間時已有一群人圍在門口,雅麗和範東也在其中。我悄無聲息地拐進班主任辦公室,要了張誌願表。這才出去同雅麗和範東打招呼,因為我要找大學的代號和介紹,而自己來得晚,沒有看到一張報紙。

“雅麗,估了多少分?”我鼓足勇氣開口。

雅麗猶豫片刻,難為情地回答:“450多分。”

“你呢?”範東湊上來搭在我的肩上。

“五百三四。”我想起找他們的目的。“有報紙麼?找一所學校。”

“林默,沒看出兩個月沒見就這麼牛,厲害成狗了。”範東真不會誇人,說話沒有禮貌。

“準備報考哪所學校?”我注視雅麗,希望得到她的回答。

“我不懂,”雅麗說,“一所大學都不了解,正愁著呢,照你估的分數,報一所好二本是沒有問題的。”

“隨便找一所算了,反正今年又不想賺用你的報紙找一下。”

我們在一起到一處陰涼的地方查信息,範東是不幫忙還倒搗蛋的那種,還一個勁在旁邊咕噥。我心中早已內定了一所大學,此刻拿著報紙翻閱那所學校的信息。雅麗看著招生報,不時看看《報考指南》,認真地在書旁邊作記號。其實按她的分數是可以考到一所好的大學,畢竟藝術生的錄取線不是那麼高。

“雅麗,報紙。”我查完將報紙還她。

“不用了?”雅麗帶著關心的口吻道。

我點頭應諾:“查出來了,雅麗···姐,對不起,我食言了,放心,我還會履行諾言的。”

填報誌願的人很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而我獨自找了一處陰涼地,仔細填著誌願表。一張平整的彩紙上僅有一個學校的信息,孤單地占據第一誌願的首位。如此填寫誌願落榜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不管今年考試是如何偏,但錄取線不會出現太大的落差。憑我考的分數,頂多夠個挨線。對別人來說,隨便上個本科是可以的,但對我而言,不上重點本科便是失敗。這樣就給自己釜底抽薪,不留任何苟延的後路。

眼睛盯著誌願表臆想,回想高中的大起大落,失落悲慟,到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好像比經曆一場場戰爭還殘酷。人生若如戰場,高考便是決定勝利的一場關鍵之役,現在失敗了,這已然是個事實。剩下的就是通過心裏暗示聊以。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就不相信林默出不了頭。

我垂頭喪氣地交了誌願表,像賊一般灰溜溜地逃離學校。在存車的地方取了自己的‘毛驢’,挑了條小路往回奔。那種心情太可怕了,總覺得周圍的人全知道我未考上大學,以一種蔑視的眼光瞧,嚇得自己從最僻靜的小路逃竄。此刻麵對著一望無際的綠野,動聽的鳥鳴,水渠裏的流水聲,楊柳葉颯颯的清音···一切曾讓我心喜而眷戀的風景全變得朦朧,仿佛一霎那間隔了天涯的路。觸不到自然最美妙的東西,雖然近在咫尺卻已有天涯的距離,看吧!高考失利的結果是多可怕。

回到家我守口如瓶,一點高考的情況不透露。待在家裏有活的時候就幹,沒事就躺在發呆,想著今後該幹什麼,但每次除了彷徨便是迷茫。偶爾翻看以前的信件和筆記本,回憶往昔的歲月。我得思考一下人生,照如此發展下去,就算補習也是白搭,整天沉溺在過去的印象中,浪費擁有的時光,有什麼用,換來的仍是無盡的煩惱,人的眼睛長在前麵不就是暗示要往前看嗎?

上天不會輕易放棄他的寵兒,總會布置一些小挫折來考驗,鍛煉或者做出一些暗示引導寵兒的成長。要想成為寵兒,首先不能放棄,人就這一輩子,生下來不是浪費生命的。我的理想未實現,怎麼輕言放棄,這與懦夫有什麼不同。要知道,我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相信執守的力量終會取得勝利。上天與我同在,在某些程度上,迷信點神靈說不定會促使人變得自信,這同信仰有異曲同工之妙。歸根結蒂,用什麼方法是無關緊要的,隻要能激勵人的鬥誌便是好辦法。

一天黃昏,父親從瓜地回來,同母親商量後讓我到地裏照看一下,也算是給我散散心,體驗一下生活。說實話,自上高中以來,到地裏的次數少得可憐,基本上屬於脫離生產。這樣也好,趁此機會去排解內心的愁苦,省得悶在家裏發黴。我欣然同意父母的建議,當晚就和父親去瓜地。

順著去縣城的路走了約摸一個小時,在水渠除拐了彎,顛簸了一路才在郊野的一處果園處停下。這裏僅有一處住戶,周圍全是莊稼,可以說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真想不通主人為什麼要居住在果園?從外觀上看,房間蓋得挺多,不像是沒有錢的樣子。父親推開大鐵門,將摩托車停放到一間廢棄的平房裏,我左顧右盼地跟在後麵,像個小孩子到了陌生地一樣拘謹,膽怯的不敢言語。大樹底下乘涼的一對老夫妻,這樣形容或許太牽強,兩個人的年齡看上去也就是六十歲的光景,但看上去依舊健朗。早聽母親說過這兩口子,說起來他們與我姑家是親戚,算下來我應該管叫四伯,四媽。父親從平房裏出來同兩老口叨嘮家常,我則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這是出於農村人對長輩的尊敬,換句話說,大人講話小孩別插嘴。

“都長這麼大,念書沒有?”四媽問。

“剛高考完,”我彬彬有禮地回答,其實我一點不害怕村裏人問成績,反正他們的注意力不會集中在學生的成績方麵,而隻是注重結果。

“考得咋樣?想念哪兒大學?”

“上了本科犀可誌願填的脯估計落榜了,看再來一年。”

四伯正兒八經地開講:“聽四伯給你說,考不上大學四伯給你找個活幹,下兩三年苦,把房一蓋媳婦一娶,咋樣?”

“別聽你伯胡說,娃好好念書,往大城市裏賺再別待在農村,”四媽苦口婆心地說,“苦倒沒少下,掙不來錢,還數的牛馬的日子。娃要是將來把書念成了,往辦公室一坐,那啥感覺。”

我笑著點頭肯定,不作任何結論。農村的這套說辭聽得耳根子都磨出老繭來,仍舊是被百說不厭。就是這樣的,你不能指望一種地的講出驚天動地的言辭,況且大多數的農村人是文盲,他們的話語可是從泥土裏捏出來的。出於對長輩的尊敬,從頭到尾我沒多插一句,恭敬地洗耳恭聽。四伯開始吹噓他的鴻鵠大誌,口氣抑揚頓挫,繪聲繪色地描繪藍圖,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劃。“趁現在能動彈,想在這兒蓋上一處房,養上幾千隻雞,再養上些豬,反正地方大著呢,離村子又遠。看!這兒蓋雞舍,那兒蓋豬圈,再給果園種上草,建成一個綠色的生態園,循環利用起來,投資一樣的錢賺幾倍的利潤,用不上幾年輕鬆拿幾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