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要承受土地——《聖經》
病情一直持續到六月四號晚上,一覺醒來,身上全是汗,硬生生在被窩裏悶好了。算是我福大命大。正愁著不知怎麼去學校呢。六月五號可是要在學校集合去縣城,病雖然沒有好利索,但我仍是一大早推著自行車往學校走。高興的心情可想而知,兩個月臥薪嚐膽,所有的恥辱再隨後幾天便會變成榮譽。要失敗?不可能的事,除了方靜瓊,任何人休想影響到我,這兩個月修養的心靜如水。而方靜瓊···她不可能出現的,學校早給他們放假了,算日子應該早回家。就算玩的話也不會超出三天的,所以碰到她的概率完全是個小概率事件。
清晨的空氣使人精神振奮。我挑了條僻靜的路賺原野上一片綠色的海洋,棉花一片挨著一片,中間夾雜著一些玉米地,夜晚的露水綴在葉子上,如剛洗浴過的一樣,脫掉塵土露出鮮嫩的葉子,草茂盛地長在荒棄的土地上,廢棄的大水渠裏有積累的綠水,兩邊的蘆葦輕輕地搖曳。病好了心情也十分輕鬆,看什麼都舒暢。我在田間路上孤零地行駛著,車子在崎嶇的土路上勻速地顛簸,車上的人在思索,仿佛在努力聚精會神傾聽,真希望這份寧謐伴隨在心靈深處,走過隨之而來的高考。
等上了水渠,續不由自主地加快,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前麵等待,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自己開始心緒不寧,往前走一段這種感覺邊加深一層,從心裏泛出的寒氣一個接一個地散向全身,脊骨陣陣酥麻,雞皮疙瘩起起落落,可這時令奠並不冷,而且是有點炎熱。到了十字路口,我忽然害怕走大路,莫名其妙的感覺占據了身體,稍微猶豫了片刻後選擇了小路,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驅使我的靈魂,可這並沒有減輕心中的負擔,反而感覺愈加強烈,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呢?高二年級已放遂了,方靜瓊應該早回家,碰見她的概率比中彩票還低。“如水一般的平靜。”我自言自語,為使心情放鬆點,,我開始哼歌,在一定程度上,歌曲可以使神經放鬆。
眼看著快要到學校,高大的建築物已映入眼簾,再多使勁踏會兒就可以到學校了。前麵有個拐彎處,繁密的花椒樹種了一排,夾雜著叢生的野草,恰好擋住了另一邊的風景。我本能地抓住車閘,放慢行駛的速度。剛一拐彎我就開始後悔,一個女生蹲坐在水渠閘門的石台子上,她從側麵看如此像一個人,可又覺得不是,靜瓊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但她沒有,再說靜瓊已經放假回家。應該是自己的眼神不好,沒戴眼睛容易走眼,這種事是有過前科的,認錯人也並不為奇。我從水渠上小心地滑下,女孩竟朝我招手,正好攔住去的路,我不得不刹車停住,這才近距離地看清眼前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朝思暮想的靜瓊。天啊,方靜瓊,突然的出現立即攪得我思想混亂,愣住不知道要說什麼。
“幹什麼去呀?”方靜瓊淡笑著,旁邊放著書包和衣服,看來是要準備回家。
“今天你沒去上課?”我的腦袋混亂的說話不經思考。“去學校。”
靜瓊依舊微笑,說:“早放假了,準備回家。”
“怎麼一個人?”我發現她身邊無任何交通工粳那一刻竟心軟下來。“把我的車借你騎吧,反正馬上到學校。”
“不用,一會兒有人給我送車子。”
她的話音未落,我就耐不住性子冷冷地喊了聲:“再見!”說完便鐵石心腸地蹬車而過,連頭都沒有回。自己控製不住感情,無法忍受另一個男生的存在。她說有人送車,我已約摸猜出是哪一位,可惜至今為之仍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而他卻對我的事了如指掌,這算什麼事!得,好好的一份心情被攪得一塌糊塗。方靜瓊,為什麼偏偏這時候遇見你?為什麼你現在才回家?該死的,我將手輕輕地按在心髒上,內心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身體機械地運動。車子迅速往前移動,剛走沒多遠對麵就駛來一個男生,窄小的路僅容一輛車通過,我自覺地停車往邊上移,好騰出地方讓他通過。
“去學校啊!”他忽然開口,但車沒有停止。
那一瞬間自己才意識到這個男生就是靜瓊指的人,真後悔給他讓道。我恨恨地重新騎車上路,想起那男生給我打招呼就蔑視地冷笑,太滑稽了,又不是什麼熟人怎麼跟我打招呼,簡直是在嘲笑,諷刺。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三年前的一幕又浮在眼前,這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如今又延續著那黃的遊戲。老天,你是要毀掉一顆純潔的心,已達到懲罰我的目的嗎?為什麼不直接針對我?我咬牙切齒地嘀咕:“我完蛋了,和三年前如出一折戲。”
我懷著痛苦的心情到學校,一個人靜靜的呆在教室。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意料之外的,頃刻間把早晨的壯誌雄心弄得粉身碎骨。本班的同學聚在團興致勃勃地聊著,好像每個人都能考上大學似的。而自己心煩意亂,產生不了任何興趣。板著一張臉慢慢地梳理亂麻似的心緒。本以為兩個月的寂寞生活把我鍛煉成一個冰清如水的人,沒想到一見到方靜瓊竟如潰了堤的江水,洶湧而出。若說心是平靜的水,那麼方靜瓊便是會掀起萬丈浪高的颶風,把我寧靜的水攪得澎湃不寧。要怪隻能怪自己太癡情,對人家念念不忘,自尋煩惱。《詩經》中有詩曰: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輪到我怎麼剛好是顛倒,看來書中的東西是不能全信的。
沒等多久,接我們的公交來了,同學們興奮地趕緊拎起書包朝公交上擠,搶到座位的打開窗戶洋洋得意地向外招手。而車門外圍了一堆人。公交已然裝得滿滿的,但仍有人拚命地往上擠。維持秩序的老師嘶聲力竭地嗬斥,可哪有人聽。等第一批車走後,老師們才開始分組,防止再出現混亂的局麵,這可是人生的關鍵時刻,可不能出現什麼差錯。人群中我看到雅麗,她分在另一組,剛才一直沒看見,真像忽然跳出來似的,她注意到我在這兒,露出會心的微笑朝我招手。在雜亂的人群中十分搶眼,可惜不能亂跑,不然俘去不可,其實說到底是自己害怕,到底畏懼什麼卻說不出來。總之感覺是這樣的,跟著感覺走肯定錯不了的。
第二批公交來了,車門剛開,同學們一窩蜂地往裏擠,而我隨著人群被硬塞進車廂,完全容不得多想。當然是沒有空座位可坐,像我這樣素未與人無爭的性子,隻能落到站的份。雖然上車的秩序有點混亂,但是沒有影響到上車的速度,每一分鍾工夫車廂便塞得滿滿。可這擁擠的環境並沒有引出什麼怨言,同學們的情緒高漲,喋喋不休地說笑。
範東和哈巴都在這兒,兩人正扯開嗓門嚷。
哈巴嚷:“範東,你知道牛頓三大定律是什麼?沒準考試碰上。”
“牛娃定律肯定是要考的,你連這都不知道能考上屁大學,最多上個犁溝大學,家裏蹲大學。”
“搞得你能考上似的,咱倆一個水平,誰別笑話誰。”哈巴開始胡扯蛋。“說不定好事讓我碰上,高考碘全是做過的,沒準今晚一激動夢到高考題,氣死你一個個苦學的,弄了一年還不剩我舒服誰一覺。”
“哈巴,你看外麵咋有牛飛。”範東做出探頭往外瞧的神色,不客氣地罵,“我看你是脫了褲子攆狼——膽大不要臉。”
“俅,考不上大學還不準人幻想一下,你以為你是誰,管天管地還管住我做夢呀。”
哈巴這人一點羞恥感都沒有,真不愧有不要臉奠下無敵的風範。我長這麼大算開眼界了。去縣城的這段路,他嚷個不停,一會兒罵這個,一會兒損那個,招來大家的各種卻依舊笑容滿麵,不為外界所動,搞得真像個聖人一樣。簡單講,當大家激動地欣賞車外的風景,哈巴倒忙碌不停,言辭尖銳地批評周圍的一切,哪輛車開快了他及謾罵幾句,哪塊地方受到讚美他便品頭論足,擺出一副精通任何事物的架勢來宣揚一番,其實骨子裏全是糟糠,完全是胡扯蛋。而我站在他旁爆聽他說話比拿打還難受,但還是強忍住,短短幾十分鍾就憋了一肚子氣,還受到幾次惡意的言語傷害,本人性子好不願和他計較,反正罵他打他是不行的,何必跟這種人糾纏。要放在徐克傑和劉佳他們早就讓他臉上掛彩了。
公交在縣城裏左轉右轉的,弄得我辨不清方向,繞了一陣在一座賓館前穩穩的停住。我走下車已經有點暈頭轉向,看著兩邊的樓,寬敞的道路,顯得有些木然,但還是挺高興的,終於不用在聽哈巴在耳邊叨嘮。班主任在門口已等著我們,乘坐其他車的學生早抵達。班主任命令同學們排成隊,點完名後開始分配房間。隨著一批批的進去就剩我和範東留在外麵,這讓我疑惑不已,好像是把我們給遺漏了,最後班主任重新檢查了一下名單,才在另一張紙上找到,原來是把我們分到二班。
賓館的裝飾很氣派,漂亮又幹淨,這可是第一次踏進如此豪華的地方,心裏卻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我們的住處在六樓,爬上去已經氣喘籲籲,範東的興奮與我的失落形成對比,其實多想開懷大笑,但心頭壓著一塊石頭使人緩不過神。服務員幫我們打開房間,進房後我將包放進櫃子裏,坐在沙發上觀察著房間的布局。範東匆忙放了包,取了包中的手機,找插頭充電,然後拔了個電話就出去逛縣城。對這裏的繁華我不感興趣,根本沒有打算出去,因為方靜瓊的事把心情攪得一團糟,再宅這地方又不熟悉,到哪兒去都不曉得,我那幾個哥們又不見蹤影,找不到陪伴的人還不如呆在房間理理紊亂的思緒。
正當我趴在窗台上欣賞遠處的風景,陷入沉思的時刻,門被打開,與我們是同一房間的兩個二班學生進屋,我收回心思,轉身會意地向他們點頭,像個多餘人死的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個子瘦高的那位,梳著油黑光亮的分頭,發油上得簡直可以將蒼蠅滑倒,穿著一件顏色花豔的短衫,配著黑色西褲,人長得還算白淨,從外表看確實有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而另一個梳著偏分頭,可不油光,長得清瘦得可以燉排骨,身上穿著綠色的短衫顯得十分大,他穿在身上像個猴子,為了好區分兩人,而又不想記憶他們的名字,我暗自在心裏稱頭發梳的光溜的叫中分男,另一個叫排骨。
中分男帶的東西還真不少,發油,牙刷,牙膏,一堆衣服,還有書。他將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到電視櫃子裏,隨即換了件衣服後開始侍弄電視。排骨好像很忙,將書包扔在便急匆匆離開。電視播放著武打片,我反正閑著沒事,漫不經心地看。一集電視還未完就聽見有人,中分男把遙控板扔到蹦著去開門。是一個女生,從她進門開始,中分男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斷定他倆是戀人關係。本以為倆人很快會出去逛,可那女生躺在中分男的懷中,手中的遙控板按個不停,弄得人根本看不進電視。照這樣的情景,兩人是打定注意留在房間,這在考驗我的應變能力,當然自己可不願當電燈泡,識趣的離開房間。
想起吳頡好像說過他們在教堂裏住宿,可縣城這麼大,教堂在哪個方向也不知道怎麼找。我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遊蕩,不斷流動的車輛寫著繁華的絕句或樂府詩。高樓圍起的城市望去是一片迷茫。水泥,瓷磚,石塊是城市的標誌。而習慣了滿眼綠色的我感到不適應這種環境,仿佛離開土地的小草一樣恐慌。麵對屈指可數的瘦骨如柴的小樹,樹身還被五顏六色的小燈泡纏繞,心裏倒憐憫起城裏人,缺少綠意的地方如同缺少靈魂。在沒有靈魂的地方生活心靈即是在孤獨的飄蕩。我機械地往前賺想找個地方休息,可整條路光禿的容不得有歇腳的地方。內心感到缺少一種東西,是什麼呢?我說不出。有一點可以肯定,城市的繁華是不屬於我的,自己喜歡自然而恬靜碉園生活,想到為之奮鬥的目標便是想方設法融入繁華,犧牲本應有的質樸和活力的青春就是為一張通往上層社會的門票,多可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