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抬眸,視線淡淡地掃過兩人,似是驚起一陣寒霜,不似與阮妤說話時的清磁嗓音,開口低沉:“隨行隊伍可離去了?”
“還未離去,昨晚得到消息,今日還將設宴宴請北城高官,慶賀殿下與少城主的婚事,想必宴席之後他們便會陸續離去了。”
容澈聞言神色微變,似是有些不悅,緩緩從床上起身走到桌邊,輕揮衣袖掉落數根毒針。
長命一看,驚訝萬分,這是容澈自己煉製的毒針,刺入人體中便會消散無形,無色無味來無影查無蹤,但一根針僅能使用一次,若是將針取出短時間內未將針用出,那這根針便會變成毫無作用的廢針。
而乍眼一看桌上的根根銀針,粗略一數也是五六根。
容澈從未失手過,若想取誰的性命那便是一擊必中,失敗多次,這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百歲隻覺是阮妤深藏不露,竟能讓容澈失手,心下擔憂起來:“殿下,昨日可是遇到了什麼阻礙未能取下這位少城主的性命,計劃是否要提前?”
輕挑眉梢,容澈似乎在回想昨夜種種。
半晌,容澈才慢條斯理開口道:“不,計劃有變,殺了阮煜還要找人頂替他的身份太過麻煩,他運氣不錯,我打算再留他兩日。”
既然阮妤規規矩矩的保著自己的小命,那便在隨行隊伍離去前,讓他多活兩日好了。
殊不知自己的小命被陰差陽錯保住了,阮妤走出熙鳶閣才發現現在才剛過卯時,還以為自己睡過頭了,不知今日是有什麼大事,竟要這麼早喚她去。
自打頂替了少城主的身份,阮妤也逐漸學著如何治理一座城,以往她總覺得兄長無能,父親在世時北城繁榮昌盛,到了兄長這便因疏於管理,北城不複從前。
現在她才覺得,治理一座城並不簡單,從未受過這方麵教育的她,興許並不會比兄長好多少。
踏入淩風閣,阮妤看著清冷色的牆磚和為了練武而騰空的平坦院子,突然有些想念熙鳶閣了,那才是她作為女子想要的住所,而不是像眼前這般冷冰冰硬邦邦的風格。
阮妤收起思緒,進門便看見甘正淩已在屋中等候,連忙關上門迎了上去:“甘副將,今日為何這麼早?”
甘正淩萬年不變的神色正盯著阮妤,語氣中似有不快,興許是覺得阮妤前來的速度太慢了,眉頭微蹙他問道:“昨日可有異常?殿下還未醒來嗎?”
阮妤不想讓甘正淩一直誤解容澈,阮妤沉聲解釋著:“殿下昨晚半夜醒來了,我同她解釋了一番,她並未多說什麼,殿下是位溫婉的女子,甘副將多慮了。”
回想起容澈輕言細語的模樣,阮妤心頭有些柔軟,如此溫婉的女子又怎會是甘正淩所想的那樣。
長這麼大她還從未像容澈一般溫婉過,幼時娘親教給她的女子的禮儀,早就在娘親去世後忘得差不多了。
甘正淩聽聞點了點頭,他隻是謹慎慣了,隨後又道:“隨殿下一同前來的使臣已安頓在北城客棧,今夜的宴席也已準備妥當,不論日後如何,今日在使臣麵前切不可露出半分馬腳,該如何與殿下做戲你定要把握好分寸。”
阮妤知道,甘正淩是擔心她身為女子,不知要如何以一個丈夫的身份和容澈相處,若是被都城使臣看出端倪,怕有後患,她自是不會掉以輕心。
隻是這樣的日子未免太過提心吊膽了,阮妤沉默半晌才緩聲道:“這何時才是個頭?”
隱瞞著女子的身份,拋棄自己以往的一切,阮妤不知自己要在這條路上走多久。
甘正淩目光如炬,看著阮妤眼神裏似是有些複雜的情緒,他沒有回答阮妤。
阮妤望進這雙幽深的眼眸,讀出了甘正淩眼中的不信任,兄長的確是個將領之才,饒是他們血脈相連,阮妤以往也覺得兄長的大多做法不妥,但阮妤也知道身為女子的她並沒在甘正淩眼中要好上多少。
至今她還清楚記得,那時走投無路之際,甘正淩將他的佩劍遞給了她,欲讓阮妤在自刎和成為戰俘這兩條路中做選擇。
阮妤劍走偏鋒,選了第三條路。
但甘正淩既是如此不信任她能擔起這個重任,當時又為何要答應她的要求,何不就送她上路,也好過日後提心吊膽。
阮妤問道:“甘副將既看輕我隻是女子,又為何要承擔如此大的風險,讓我上戰場。”
她讓甘正淩幫她隱瞞身份,將兄長的屍體偽造成自己的屍體,阮妤身亡,阮煜再上戰場,借此身份阮妤才能帶兵打下勝仗,還了北城一片安寧,也就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這一切若是沒有甘正淩的幫助,也不會成功。
甘正淩聞言怔然,雙唇緊抿著一條線,半晌他移開視線,一向嚴肅的他卻突然多了幾分惆悵,屋內安靜了許久才聽見甘正淩低沉的嗓音:“因為那時,我在你身上,看見了老城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