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像妖,卻又是人。人身而妖魄,就單論身體而言,已強大的有些離譜。
就拿擎蒼的毒來說,若是從前的聶齒,可能一下子就被毒死了,身體潰爛,隻怕連重聚三魂的機會都沒有。
要知道,曾經他能夠在擎蒼的毒中,聚湧三魂,乃是因為當年的擎蒼境界低微,實力還不足以腐蝕魂魄。
而如今,距離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了千年。
一年是一度春秋,在凡塵,十年是一代人,一百年是一個世紀,一千年、一千年啊!已太過久遠,遠到足以改天換地,不知道有多少王朝交替,有多少山河變貿。
這一千年,太過久遠,不僅聶齒變了容貌,實力變強,那擎蒼也同樣背負了血海深仇,不止是聶齒有大事在身,逼著他前進,他變強,擎蒼也是一樣的,他也在變強。
如今他的毒,已遠非昔日可比,哪怕是神,沾染了他的毒,也會在頃刻之間消融,化為一攤血泥。
而聶齒在與他見麵的時候,已經經曆了與魔族的大戰、與妖族的大戰,如擎蒼所說的那樣,他打了太上,揍了黑龍,殺了魔尊,又殺妖無數,屠魔無數……
戰戰戰,這一路以來,他不斷的戰鬥,一直在戰鬥,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他被打回了千年前的起點。
那一刻,在他的身上,除了一重的大澤之力,別無他法。
等同於以當年的境界,承受千年後的擎蒼一技毒攻。
當年三魂不滅,那是因為擎蒼的境界還低,可今日呢?這次依舊沒死,到底憑借的是什麼?
很顯然,就是這副身體,萬妖載靈體的軀體。
萬妖之中,本就有善於用毒的大妖,以他們的靈體承載靈魂,所孕育出來的生命體,其本身就善於用毒,具有很強的毒性。
因為毒獸體內儲存著毒素,因此同類毒素的抗擊性也很強。同樣,這種特點,也出現在聶齒的身上。
擎蒼的毒是混合性毒素,雖然由很多種毒素混合而成,然而聶齒身體裏的毒也非一種,萬妖獸,有毒的也不隻有一兩種,因此萬妖載靈體所誕生的生命,其體內所蘊含的抗毒能力,所抗之毒,也並非一種。
擎蒼的混合毒素中,有很多種毒素,或被被免疫,或被抗擊,這才大大的削弱毒性的衝擊力,給聶齒一一破解的機會,否則他早已成了沙地裏的一攤血水,比擎蒼死的還要淒慘。
苦戰千年,終於見到了自己最想見之人,怎能不熱淚盈眶?
曾經的聶齒躍過無數山川大澤,問過無數的山川大地,隻為尋找心中的摯愛,可總是陰差陽錯的錯過,最近的一次,他在魔族大軍的這邊,而她在魔族大軍的那邊。
那時的他,是多麼的擔心,多麼的絕望,心如刀絞。之後,他也曾數次找尋,然而魔族大軍鋪天蓋地,到處都是。
鯊盟的成員四處尋找修士,有天賦有實力的強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高如意都是他們要尋找並搭救的對象,可等同於地毯式的尋找,聶齒期間親自出動了數次,結果毫無音訊。
之後聶齒倍感絕望,他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發生,也許她早已被魔族……
可沒想到,在今日見到。一時間千言萬語,道不盡的哭累心酸,最終隻化作一句:“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高如意也愣住,“你誰啊?我們認識嗎?”
聶齒也愣住,好似有千言萬語,說不盡的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講起,“我、我我是……”
他剛想說出那個名字,然而高如意卻突然打住他的話,淺笑盈盈,道:“這位壯士,你中毒了,還是先休息吧!啊!有什麼話,等你傷好了再說不遲。”
“我、我是……聶……”聶齒還欲再言,高如意笑著上前,輕輕以手掩住聶齒的嘴唇,微笑道:“你受傷了,我知道你會感激我的,不過你不必這麼著急著報答我,一切,等傷好了再說吧!”
“我怕、我怕你會突然失蹤,怕再也見不到你。”聶齒還是忍不住要說出口,他雖然沒有說全自己的名字,但想高如意已經知道。
修煉至仙級,若要查看對方的靈魂,何須開魂眼,平視即可。
他不相信,自己與如意從小青梅竹馬,從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凡人小孩,一直相互陪伴,到最後雙雙成仙,高如意會不識的他的三魂,哪怕不認得黑鯊,至少也該認得白牛與白貓。
高如意還親切的給他喂藥,這麼體貼,能是不識得自己嗎?可她為什麼不讓自己開口講話?難道這附近有自己昔日的仇人?
聶齒掙紮著,說道:“如意、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嘻嘻~”高如意的臉上笑出了兩個小酒窩,然後猛的背過身去,柔聲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
她雖然笑的很開心,可聲音裏卻有悲傷。
明明已經猜出,卻不願意承認,這讓聶齒很迷茫,難道真如自己預想的那樣,有自己的敵人在暗中,故而她不願意交出自己的名字?
聶齒微笑著,解釋道:“你忘了嗎?我們是同門師兄弟啊!你放心,我現在的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
想了想,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我死過一次了,有了很多手段的,你不用擔心,若是被什麼人欺負了,盡管說出來,咱們不用藏藏掖掖的。我發誓,無論對手是誰,這次都不能傷害我們。”
“哦!是嗎?”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平淡起來,如古井無波,卻格外的冰冷無情,“嗬嗬,可惜了,我本來過的很好的。”
“本來過的很好?”聶齒更加迷惘,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那現在不好了嗎?是不是魔族……是不是魔族傷害了你?”
聶齒怎麼也不明白,如果是魔族,她怎麼還能活著,魔族不會放過活著的人,如果是魔族傷害了她,她不應該生活的如此愜意才對,難道她受了內傷?難道她大道根基受損?難道她連魂眼也開不了,故而認不得我?
“我是聶……”
“不是魔族。”高如意始終不給他講完自己名字的機會,說道:“不過也差不了多少。”
“那是什麼?師妹你放心,就算我此刻不敵,你和我走……”
聶齒欲言又止,此時門外突然又傳來一個熟悉的氣息。
“如意,救的人怎麼樣了?好點了沒有啊?”
“那是……”縱然時隔千年,聶齒也不會忘記那個人的聲音。
“好了,不過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高如意說話的時候,那個人已經進來了,果不其然,正是王再興。
再興再興,能否再興班抵亞國?顯然,這個名字與當初的寓意,已經沒有關係了,現在他隻是個代號,是那個人的代表。
“啊!你醒了啊兄弟,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王再興滿懷關切的問道。
什麼叫笑麵虎,笑麵虎說的也許就是這種人。
聶齒望著滿頭華發,滿臉皺紋堆積的王再興,與自己稱兄道弟,噓寒問暖的表情,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厭惡之情。
可他還是勉強笑了笑,道:“好了許多,謝謝!”
“難道如意所懼怕的那個人是他嗎?以她的實力,應該不弱於王再興啊,為什麼她不讓我說出自己的名字?難道王再興使用什麼秘術控製了她?”聶齒心中泛起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有勞前輩搭救!”聶齒坐在床上,就要起身,不料卻被王再興阻止,隻能抱拳微笑。
王再興也笑了笑,說道:“無需以前輩相稱,你叫我老王即可。”
“怎敢失禮!”聶齒與王再興寒暄,卻不忘時不時的偷瞄兩眼高如意。
她本是他的女人,現在卻隻能偷瞄,王再興洞察入微,對麵之人眼睛斜視,他又怎能不知,好在他卻隻裝作沒有看見。
聶齒想從高如意的表情裏,了解一些事情,那個令他無法說出名字的人,到底是不是王再興。
可惜,王再興剛一進來,她就背過身去,還說幾句話,她就撂下一句:“你們聊,我先去外麵忙去。”
王再興點了點頭,對聶齒一陣噓寒問暖過後,竟不問他的來曆、出身,以及姓氏,隨後就也徑自離去。
聶齒搞不明白,躲在高如意背後的那個人,令她不敢讓自己報出名字的人,到底是不是王再興,因此在王再興一出去的時候,他便分出一道魂念,神不知鬼不覺的跟了出去,躲在遠處,靜靜的觀瞧。
王再興出了房門,跟隨著高如意的腳步,去了遠方。
聶齒的一道魂念不敢靠的太近,值得遠遠跟著。多年未見,他也怕王再興的實力有所精進,以免發現自己。
山路清幽,回頭望去,那是一座十分華麗的房子,外表裝修的十分奢侈,鑲金配玉,極盡豪華。
聶齒想了想,搖頭歎息。
這樣的房子不是他想要的,華而不實,外表裝修的富麗彷徨,可內部卻不怎麼樣,一片亂糟糟。
聶齒的魂念在離開房子的時候,掃視過房間內的陳設,想看看是否有密室等等,暗中是否藏有他人,可惜他大失所望,不過卻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不是房間裏的裝飾不夠華麗,而是裏麵放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各種物件擺設隨心所欲,不合乎章法,故而顯的十分雜亂不堪。
高如意走出去約麼有百餘裏,才緩緩停下。
當然,百餘裏對於她們這樣的仙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王再興也停下,離著老遠就站定身形,“我知道,是他回來了,沒想到他還健在。”
“誰回來了?”高如意怒氣衝衝的撅起了嘴。
“是他……聶齒。”沒想到率先說出這個名字的,竟是王再興。
“胡說八道!”高如意矢口否認,卻不知是為何。
王再興苦笑連連,“放心吧如意,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我會以長者的身份在你們的麵前,然後漸漸淡出你們的視野,從此不再打擾你們的生活。”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高如意怒氣衝衝,氣的整張臉都揪在了一起。
王再興就隻是苦笑。
“是王再興在裝,還是……”聶齒的那道魂念也是一陣的頭大,誠如此刻的王再興,心裏七葷八素。聶齒是什麼人,這些年他不是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麼樣的實力,他也清楚的很。
他要想殺聶齒,隻有一種成功的可能,那就是趕在聶齒毒性發作的時候,出其不意的給予致命一擊。
可那樣的話,他活的了嗎?他要殺聶齒,就難免要與他接觸,擎蒼的毒不是開玩笑的,一旦打飛起來,他也要死。
聶齒能抗住那種毒素,並在體內不斷的化解,而他做不到,一旦聶齒身死,毒性擴散出來,他必死。
高如意發狠的笑著,朝王再興勾了勾手,“你過來!”
王再興有些狐疑,似有深深的畏懼,緩緩邁步前行。到了高如意身前的兩丈處,便就停住。
“再近點兒。”高如意臉上擎著一抹殘酷的笑。
然而王再興隻是向前邁了一小步。
“我讓你再近點兒。”高如意怒喝,王再興不敢不前行。
“晚上在床上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畏畏縮縮的呢?”王再興步履緩慢,可高如意很快,身子一縱,已到了他的麵前,揚起手來就是一巴掌,直接抽在王再興的臉上,嘎嘣脆。
王再興就那樣老老實實的挺著,一動也不敢動,更沒有叫屈。
“什麼?”這一巴掌,即是抽在了王再興的臉上,更是抽在了聶齒的心裏,“怎麼會這樣?”他的人徹底的僵住了,如墜冰窟。
“什麼叫晚上上床的時候?還有,那王再興先前所說的,什麼‘放心吧如意,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我會以長者的身份在你們的麵前,然後漸漸淡出你們的視野,從此不再打擾你們的生活。’這些連在一起,到底是什麼意思?”聶齒很想大吼一聲,然後問個明白。
那樣的結果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這些年,一直有這樣的一個可能與結果,雖然預想當中的不是這麼個年邁的老修士,快進棺材才成仙的廢材,然而這樣類似的結果,他也是想過的,可他不能接受,那個人竟然是這個……這個……
“可為什麼……為什麼如意不肯讓自己說出自己的名字?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隱情?對,一定是還有別的事,怎麼可能會這樣……”聶齒如瘋了般,在心底咆哮。
啪、啪、啪啪啪……
高如意無情的抽打著王再興的嘴巴,就像在打一個頑皮的孩子那般,完全看不出有半點的畏懼。
這令聶齒更加的疑惑,“為什麼會這樣?”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高如意畏懼王再興的樣子來。
最後,王再興竟然下跪求饒。他跪在地上,不斷的哀求,“求求你如意,放過我吧!我配不上你,現在他回來了,你就讓我走吧!”
“你這樣子,也算個男人?”高如意氣呼呼的指責道,“我是你的女人……”
嗡~嗡嗡……
聶齒如五雷轟頂一樣,頓時傻在了當場。
他不可以接受,也不敢相信,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竟然選擇了一個老男人。
而且,看起來不是被逼無奈,而是她的主動……
時間仿佛凝滯,又仿佛刹那間過去了很久,隻聽得王再興突然聲嘶力竭的呼喝道:“夠了,如意,我真的不想殺他,我不是他的對手,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他毒發的時候,與他同歸於盡,可他現在已經基本上痊愈了,我再沒有機會。”
啪~
回敬給他的,是一個響亮亮的大嘴巴。王再興已被打的順著嘴角流血,牙齒幾欲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