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花燈(1 / 2)

南也卿躲開褚白的視線,支吾了好一會兒,才把褚白那副懶散卻惑人心魄的樣子從眼前驅除。

南也卿盯著桌子上的一點,開口道:“我夢到過有人在我被子裏放了一麻袋的蛇。”

那幾乎不能算是夢,太過逼真的細節和已經印證的事實,讓南也卿清楚地知道,那些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褚白聞言立刻坐直了身子,語氣緊張道:“竟然是真的,你有沒有傷到?”

南也卿搖了搖頭,“我沒有,我早有準備,躲開了。”

褚白後怕極了,聯想到南也卿進府那日差點被從後門抬進去的遭遇,又想起梁金袖口的白粥,眼神頓時變得狠厲,“你的夢裏,知道是誰害你嗎?”

說這話的時候,褚白褪去了慣有的從容與良善,那雙甚少流露關注的眼睛裏,充滿了戾氣與恨意。

南也卿點點頭,迎上褚白壓抑著暴怒的視線,頓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我想自己解決。”

褚白久久無言,眼中的戾氣收斂,沉靜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顯然是對南也卿的決定並不認同。

南也卿咬了咬下唇,“褚老師,我……”

她的眼神怯生生的,帶著點討好,也帶著點愧疚。

褚白最終也隻是別開視線,輕聲道:“我明白了。”

南也卿長大了,不是她護在懷裏的幼崽,有一天說出“我想自己解決”的話,她除了擔憂,也必須欣慰。

兩人都沒再說話,一陣沉默過後,褚白看向院子的方向,“你知道麻袋裏的人是誰嗎?”

南也卿說:“大概知道。”

褚白伸出手指,往茶杯裏沾了沾,又在桌麵上畫了個水漬。

南也卿看出那是個人名,字體是褚白慣用的狂草,卻帶了點鋒利的轉角。

能看出下筆的人,心情並不美妙。

褚白點了點桌麵,“這個人,你要注意。”

南也卿不想再惹褚白不愉快,用力點頭:“嗯,我聽老師的。”

褚白輕輕皺著眉,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鬧劇上:“昨天中午,我回家的時候,楊觀生已經把你接走了。”

“你走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強迫你。”褚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剛才在院外,她聽見了梁金的話,帶著傲慢與悖逆,根本沒有把南也卿放在眼裏。

他的這種態度,讓褚白再次想起了那塊白粥汙漬。

這兩天,那塊白粥汙漬就像毛玻璃中的雜質,就蒙在她眼前,晃蕩著,張揚著,時不時就跳出來,打斷她的思緒,扯亂她的心緒。

南也卿把胳膊放平在桌麵上,想了想道:“沒有,我給你留了字條,就放在客廳桌子上,老師沒看見嗎。”

褚白疑惑地想了想:“沒有。”

她的記憶力不是一般好,如果桌子上有字條,放在如此顯眼的位子,她沒道理看不見。

“可能被風吹走了吧。”南也卿喃喃道。

褚白卻暗自思忖起來,從楊府的人員構成,到梁金的性格過往、人際關係,甚至延伸到了楊府從事的買賣、與政府的交道。

“褚白?”南也卿喊了一聲。

褚白回過神,黛眉輕掃了她一眼,不清不重地斥道:“沒大沒小。”

南也卿罕見地遲疑起來,像是想伸爪子又不敢動彈的小貓,盯著褚白一動不動。

褚白被她的樣子惹笑了,胸腔裏泄出幾絲壓抑不住的笑意,“你想做什麼?”

南也卿伸出手,拽住褚白荷葉邊的旗袍衣袖,“下周九鎮有遊燈會,老師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這句話一下子把褚白的思緒打回七年前。

南石一心撲在錢財上,雖然從未苛待南也卿,但也從未把她抱在膝頭上、給予父親的溫暖。

南也卿出生便沒了娘,府中奶媽打宮裏出來,一身的規矩,對南也卿恭恭敬敬,絲毫不敢生出“憐愛、嗬護”等下人做起來便是僭越的想法。

褚白的眼神變得複雜而悠遠,她進南家的那一天,是一個冬日,厚厚的雪壓住了所有顏色,南也卿裹著一個薄荷藍的大衣站在欄杆邊,便成為雪地唯一的冷色,比鋪天蓋地的雪還要冷。

大衣的下擺垂到腳踝,她仰著臉去接飄落的雪花,眼角鼻尖凍得通紅,顯得格外精致清冷,但她睜開眼看向褚白的時候,那雙懵懂若小鹿的眸子就像一塊清澈幹淨的黑曜石,怯生生的,隨後便好奇地歪了頭,一眨不眨地盯著褚白。

那種視線的交彙不是蜻蜓點水,也不是兩相打量,更不是帶著好奇的窺探。

褚白清楚地記得那天南也卿的所有表情,孤零零的小白團子仰臉去接雪花,與褚白對視的眼神非常單純,隻是因為你看著我,所以我也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