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還沒大亮,劉家婆婆帶著幾個奴仆守在南也卿院門口。
南也卿的院子比較偏僻,是楊觀生爺爺晚年為寵愛的一個小妾建的院子,占地兩畝,有一處小巧精致的池塘,塘心還有一處四角飛簷亭。
東枝抱著南也卿要洗的衣物出門,一出門就與劉家婆婆對上。
劉家婆婆正打算硬闖,看見東枝,停下腳步打招呼道:“東枝姑娘,起得早啊。”
東枝看了看她和身後的人,沒有側開身子,堵在門口道:“這麼大陣仗,這是做什麼?”
劉家婆婆笑了笑,“老夫人想見見二姨太,讓我們一早來這兒守著,老夫人用了早飯就去齋堂拜佛了,讓二姨太在用早飯之前過去。”
東枝彎腰把木桶放下,看了看天色,“你們先等等,我去叫二姨太起床。”
東枝沒讓人進門,同北珠說了外麵的情況,北珠懊惱地跺了跺腳,“哎呀,今天可是二姨太回門的日子。”
東枝沒說話,看了眼門口:“你自己拿主意吧,他們等會兒就進來了。”
北珠左思右想,還是敲響了南也卿的門,把人叫了起來。
“二姨太,老夫人說要見您。”
南也卿睡得不太安穩,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直到聽見北珠說的“老夫人”,才如夢初醒,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老夫人,王環,是楊觀生父親最後一任妻子,如今也不過三十歲,在楊觀生父親去世後青燈古佛,早就閉門不見客了。
“給我梳洗打扮,”南也卿白皙的臉龐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去拜見老夫人。”
北珠手腳麻利地伺候南也卿梳洗,正打算用簪子挽個簡單的發髻,就被南也卿阻止了。
南也卿取出一條藍白抹額,上麵綴著碎鑽,色澤飽滿,質感極佳,一晃,就襯得本就明豔的麵容更加清冷精致。
“給我挑一件旗袍過來,要修身的那種,顏色亮一些。”南也卿吩咐北珠拿來旗袍換上,然後點了胭脂在唇上。
她抿了抿唇,鏡子裏是自己十八歲的樣子,臉龐稚嫩了些,但已經極有韻味,完全可以想見這副麵孔長開後是何等驚豔。加上本就纖巧的身材,一顰一笑,舉手抬足,都讓人移不開眼。
北珠看得目瞪口呆,眼神發癡,直到南也卿傳來一聲輕笑,才紅著臉低下頭,吞吞吐吐道:“二姨太真好看。”
南也卿眨眨眼,將眼神笑容定格在一個妖媚的弧度,吐氣嬌俏道:“姨太,就該有姨太的樣子,不是嗎?”
她從小到大穿的都是中式寬鬆的旗袍,挽著圓髻,不施粉墨,說話做事規規矩矩,從不出格。
可王環依舊看她不順眼,變著花樣輕侮她,讓她的日子水深火熱,極為難熬。
“走,我們去見老夫人。”
南也卿再出門的時候,神情完全變了樣子。
劉家婆婆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如果說出嫁當天,南也卿身上還能看見屬於南家姑娘的溫婉柔順,那麼今天,那點柔順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傲雪淩霜的冷然與眼神流轉間的漫不經心的慵懶。
聯想到這幾日發生了什麼,劉家婆婆心念微動,慢了幾步落在後麵,拉著一個人附耳輕聲道:“你去傳個信兒,讓人看好王少爺,最近千萬別出屋子。”
南也卿到了歸一院,本以為會被晾在門口,但劉家婆婆隻是進去通傳了一下,出來就喊南也卿進去。
南也卿動了動肩,把特意穿來的狐裘大衣遞給身後的北珠,眼神裏有幾絲嘲弄的笑意。
前世自己來歸一院的第一天,也是這樣冷冽的深秋,硬生生站了五個小時,等她站得搖搖欲墜、意識模糊,才有人出來說了一句老夫人今天不見客。
那時候,她見了床上的蛇,想去老夫人主持公道,而如今,南也卿收斂了眼中的冷意,不疾不徐地走了進去。
老夫人還沒去佛堂禮佛,南也卿一進客廳,就聞見了濃鬱的檀香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劉家婆婆差人倒了茶,“二姨太稍候,老夫人馬上就到。”
南也卿端起茶盞正欲低頭,鼻尖聞到茶味,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卻因為斂著眉眼,沒讓人瞧見。
茶色偏深,並不清亮。茶味似是毛尖,卻有點細微的差別。加上刻意衝濃了味道,更是難以察覺。
這是裏麵混雜了老葉,老葉在市井裏很是常見,挑選的細嫩小葉經過道道工藝變成精品毛尖,但茶莊會把劣質的大葉留下,賣給那些買不起名貴茶葉的人,這樣的老葉雖然味道相近,泡出來的茶水卻混濁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