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白深呼吸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止住,輕輕皺了一下眉,才帶著氣音問道:“你這個樣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持續多久了?”
南也卿明白褚白問話的含義,她低頭去看手中的帕子,喉嚨哽咽了一下,“從發燒後到進楊府之前,一直渾噩,進了轎子才清醒過來,醒了便是這樣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夢裏有她珍惜如寶的人,卻因她而碎成了一地瓦礫。
褚白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甚至連唇色都有些發白,“除了這種偶爾瘋魔的表現,可還有什麼別的影響?”
大婚當日,南也卿就光著腳跑到她家,後來經她多番調查,甚至自己親身潛入府中查探,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
南也卿就是下午睡了一覺,晚上醒過來,就開始瘋了似地找自己。
後來,楊府裏的線人說南也卿的床上放了一袋毒蛇,她借口與楊觀生談生意,又親自去了楊府,讓給楊觀生一條貨物渠道,才把自己的人換到南也卿身邊。
褚白看了南也卿一眼,神情漸漸變得嚴肅,她想起來,那一天,南也卿活活踩斷了王泉的腳踝。
昨天,還差點活活踩死王環院裏的嬤嬤。
而她當時竟然沒有覺得不妥。
往日裏連蟲子都怕的人,行事作風怎麼會變得如此徹底。
“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褚白的眼神冷了下來,語氣卻不由自主變得焦急。
南也卿一直在觀察褚白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褚白在懷疑什麼,她乖乖地坐著,任由褚白打量,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在我發燒昏迷之前,我活了十八年,而當我醒過來,我已經在夢裏多活了十二年。”
南也卿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胸腔裏翻滾的心緒,連說出來的話音都帶上了無法排解的苦澀:“我看到了前世自己嫁入楊府後的悲慘遭遇,而我死後不得超生,化為厲鬼在世間遊蕩了十年。我看見,生前死後,所有我珍惜的東西,都被盡數粉碎。”
南也卿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抬起眼,毫不畏懼地看向褚白:“褚老師,你說,這樣的人,還能不變嗎?”
“十八歲的南也卿,是個無憂無慮的白團子,活在老師的庇佑下,可勁兒作、可勁兒鬧,沒見過世間的惡意,就以為處處都是好人,結果兜頭被打了個徹底,二十歲不到就被磋磨死了。”
南也卿說到這裏時非常平靜,似乎說的不是她自己,這些冷酷的事實並沒有讓她的眉頭皺一下。
“而我死後,屍體被人毀了,還連累了許多人……我卻隻能飄著、看著、無聲呐喊著,像個旁觀者一樣目睹我所珍惜的一切化為廢墟、煙消雲散。”南也卿說到這裏啞了嗓子,視線轉向另一邊,不讓褚白看見自己的表情。
她想起自己記憶中最後的畫麵。
那是褚白的屍體。
南也卿覺得,十年了,褚白大概是明白過來,人死不能複生,瘋瘋癲癲了十年,終於清醒了。
於是褚白也死了。
她在世間最後的掛念、她最最珍貴的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流了一地。
無聲無息。
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幕成就了她最後的瘋狂,讓她徹底無法回頭。
什麼賢良淑德,什麼矜持有禮,什麼妻為夫綱……都給她見鬼去吧。
於是南也卿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瘋了。
她一點兒也不想忍氣吞聲,隻想把那些欺辱她的人狠狠踩在腳下,隻想把唯一待她好的褚白留在身邊。
為了褚白,她可以不計任何代價。
“就是這些了,”南也卿側著頭,嘴唇輕輕抿著,語氣平靜到令人害怕,“老師覺得我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