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潮伸手接過,將東西放好之後又回到她身邊來,撩袍跪在席上替她整理著麵前的一片狼籍:“陛下,少喝點吧。”
宋鈴蘭右手舉杯,仰頭飲下杯中佳釀:“這不就是水嗎?”她右手的廣袖隨著她的動作往下滑去,露出一截白皙明亮的小臂,鎏金鐲子在光下生輝,晃得她眯了眯眼。
她低下頭去,瞥見連潮衣物上垂在地下的一截腰帶,她神情恍惚了起來,突然問道:“連潮,你在寡人身邊多久了?”
“陛下現在倒是喝水都能喝糊塗了,之前不是問過嗎?連潮在陛下身邊五年了。”
“五年了?”她呢喃著這個漫長的年份,撥弄著手上的鐲子說道,“你會想回江湖嗎?江湖恣意,可寡人身邊隻有……無聊。”
“陛下又在說什麼胡話,我留在陛下身邊伺候是保護陛下安全,什麼無聊,什麼有趣,能還了恩人的恩情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
宋鈴蘭聞言一笑:“也好,就一直留在寡人身邊,留到想走的時候再走吧,到時候寡人把這鐲子還給你。”
連潮沒搭理她說的這些渾話,端著雜物起身,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後又離開:“好端端的說什麼走不走,我若真走了陛下會像當年去尋鳳君那樣尋我嗎?”
這個問題倒真是把她難住了,她托著臉抬手看向站起來高高的人,在他的追問的目光中又垂下眼睫:“寡人現在,應該誰都不會去尋了。”
連潮探了口氣,拿著東西送進廚房中,回來的時候瞧見日暮西垂,幾近晚宴的時間,於是邁步走進房中提醒道:“陛下,晚宴時辰快到了——”
屋中沒有人回應,他更進了兩步才發現那人已經躺在案幾上睡了過去,雙頰還帶著酒後的紅暈,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倒影。
他無奈地輕哼一聲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低著聲音咕噥道:“這晚宴不去也無妨,總歸是陛下休息好要緊。”
他撐著她的雙手想把她托起來,這個姿勢讓她的手臂有了些痛意,擰著眉頭責怪道:“連潮你別鬧。”
聽她這樣說連潮索性鬆了手,看著她又趴回到桌子上去,嘴裏叨叨著:“妝奩下有兩封信,一封是給母親的,一封是給祁仲桐的,若寡人在西南一帶喪了命,你就把這東西拿出來給他們……”
“呸呸呸,說些什麼胡話,再說了,陛下都喪了命,我又怎會活著?”
宋鈴蘭抬起醉後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你會活著的。”
連潮不解她為何如此篤信,隻把這些當作酒後的胡話,取了錦被來蓋到她背上,嘴裏不滿地說著:“也沒給我留封信,枉我陪了陛下這五年。”
宋鈴蘭偎在錦被中哼哼唧唧半晌,在她支離破碎的語言中連潮聽到她說:“封你為安樂王好了……”
“誰稀罕。”他拿起錦被把她牢牢掩住,又把桌上的燭台拿得離她遠些,細心地做好一切後才理了衣衫往夜宴的宮殿中走去。
宴席已經開了場,歌舞聲不絕,觥籌之間唯有鳳君一人雙手分放在兩膝,未舉杯也未舉筷。
連潮低著腰走上前去,與他附耳將宋鈴蘭喝醉不能來宴席一事交待清楚,祁仲桐聞言頷首,眉目間聚集的愁雲散開,他撣了撣衣服便起了身。
“鳳君你……”
“去看看她。”祁仲桐邁出長腿往撫寧宮的方向走去。
他應當是有些擔心在身上,腳步邁得更快一些,連潮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你怎麼能讓她飲酒?”
“那哪是酒啊,除了第一壺全都是水……”連潮著急忙慌地應著,生怕祁仲桐將這筆罪過記到自己身上。
到了撫寧宮門口祁仲桐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了步子,連潮在一旁訕訕地說著:“大師說鳳君不能進撫寧宮,鳳君還記得呢……”
祁仲桐聞言睨了他一眼往側邊的宮牆走去,身姿輕盈的一躍便踩到了牆上,再一躍便落到了宮裏。連潮急忙隨著他的路徑跟了上去,又聽見他絮絮說道:“今日陛下說在城樓上看見了赫連旌,你倒是安心留她一個在宮中,自己費勁巴巴地來傳一個消息,差人來不就好了嗎?”
他這番話懟的連潮啞口無言,隻得跟在他身後繞進屋中,索性屋中之人還躺在原位睡得正好,呼吸綿長,惹得祁仲桐不由得放輕了步子靠近。
“陛下。”他搖了搖她的肩膀,她沒有醒。
“去床上躺著可好?”他說出的話雖是商量的語氣,手上的動作卻不容她拒絕,抱著她走進內室之中,到了床榻處才把她輕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