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烏拉那拉景嫻隻覺得頭疼欲裂,恍惚間隻記得自己陷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世間一切喧囂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可還沒等她坦然的融入其中,原本逐漸喪失了知覺的身軀便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強硬地拉回了她已經越來越模糊的意識,迫使她不得不費力的張開緊闔的雙眼,可迎接她的並不是翊坤宮那殘舊的床頂,也不是容嬤嬤焦急萬分的容顏,而是一片陌生又熟悉的詭異景象——

幹淨整潔的屋子,清新宜人的熏香,雕花鏤空的紅木隔斷,由宮緞製成的淺色帳子,不遠處的掐絲琺琅桌燈……目光所到處無一不彰顯著天家富貴。

這是怎麼回事?

捂著猶如針紮的腦袋,景嫻還有些不在狀態,難道自己沒死?隻是厥了過去?甩了甩頭,意識稍稍歸攏,卻隻記得那一年無人踏足的冷宮,比心還要苦的藥汁子,自己重病無力地樣子,對了,還有為自己求恩典,卻求而不得反被訓斥的容嬤嬤!

想起那個為自己貢獻了整整一生的老人,景嫻便不由得有些著急,雖然她意識有些模糊,卻也絕對不會忘記在她閉眼之前的最後一瞬間,落在自己臉上的腥熱,和不絕於耳的悲戚聲音,這麼想著,一時之間她也顧不上這周遭詭異的景象,下意識的便要起身尋人。

可還沒等她站起身,就突覺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花盆底鞋聲音,循聲望去,卻不是她熟悉的容嬤嬤,而是一身著淺綠色宮裝,長得讓她頗覺眼熟的二十多歲宮女,見景嫻一副要起身的樣子,連忙迎了上來,“小主這是做什麼?剛醒來可要好好躺著才行。”看到景嫻沒有出聲,又柔聲道:“五月的天雖已經不冷了,太醫也說沒有大礙,但畢竟您是落了水,不仔細著點,萬一落了病根,皇後娘娘更要著急上火了。”

小主?皇後娘娘?落……水?!

景嫻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卻還是配合著又躺了下來,任由那綠裝宮女為她掖好了被角,重新拉上帳子。

等了半晌,似是覺得自己安下神來休息了,那綠裝宮女方才緩步退出門外,景嫻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隻聽到門外斷斷續續傳來那綠裝宮女的聲音,“春煙春雲,我去向皇後娘娘回話,順便請太醫來看看,你們好好照看著小主。”說完又輕哼一聲,“這些個人真是膽子大,居然將手伸到皇後娘娘的族侄女兒身上了,真當上頭沒眼睛瞧著呢,你們在這裏守著,可別什麼好的壞的都往屋裏放,誤了大選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又聽到兩聲應答,“翠竹姐姐,咱們醒得的,你就放心吧。”

翠竹?春煙?春雲?

躺在床上的景嫻聽著這幾個熟悉的名字,周身如遭雷擊,僵硬的轉過頭又看了看屋內的擺設,她終於鬧明白這股熟悉的詭異感是怎麼回事了——

這不就是雍正八年自己入宮選秀之時,入住的鍾粹宮西廡殿麼?!

那綠裝宮女不就是自己的族姑母,孝敬憲皇後身邊的翠竹麼?!

隨著塵封的記憶被一點點的喚醒,景嫻的思緒也慢慢的清晰了起來——

雍正八年,她遵循祖製入宮選秀,出生於烏拉那拉家族的她,出身雖算不上頂好,但畢竟是後族,且她又是嫡女,嫁入普通權貴宗室之家為嫡妻是無半點問題的。

可偏偏生不逢時,烏拉那拉雖身為滿洲大族,族中能用之人卻是不多,出了一任皇後雖漲聲勢,又無奈中宮無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想讓家族聲勢不衰,必然要將籌碼投注於下一任內定儲君,皇四子弘曆身上,而所謂籠絡除卻權勢便是姻親,她烏拉那拉景嫻,則是當時烏拉那拉家族之中,唯一出身合適,年齡適逢的參選秀女,所以即便她出身夠得上嫡妻,在富察家珠玉在前,和雍正並不希望一族出兩後的心理之下,她也隻能甘為側室。

想到這裏,景嫻不由得攥緊了雙手,猶記得當時她心中確實是又不忿的,民間都有寧當窮□,不當富人妾的說法,她這自打出生就被捧在手心裏養大的滿洲姑奶奶,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去予人當妾?隻是皇命難為,父命難為,她享受了這麼多年來烏拉那拉家族所給予的榮耀,便必然要在家族需要的時候出一份力,所以再多的不甘,在得知內由之時,便被她吞入了腹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