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掖都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有一棟三層高的朱漆樓,出簷奢侈地嵌著各色琉璃勾頭滴水,四麵環窗,樂聲、笑聲、腳步聲不斷。
這樓名為“花水樓”,乃城中最氣派的……風月場。
幾多男子腳步虛浮地從樓裏走出,摸著香軟的手美得飄飄欲仙,不顧街上行人,念著得空再來嚐滋味。
不遠處有個嬌小的人聽見那些下流話,臉一直紅到了耳根,暗罵了一句不要臉。
小人的一張臉不過巴掌大小,長長卷卷的眼睫下,一雙水靈的眸子亮極,那害羞的樣子活像一隻讓人忍不住去保護的幼獸。
可那粉雕玉琢的模樣下,卻是個揮起劍來比誰都狠的主——將軍府的二小姐,薑玖琢。
薑玖琢的發正如男子一般紅帶束起。
快到樓前時,她特意低頭避開那些姑娘看獵物的目光,牽著馬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小小的個子在人群裏本不顯眼,但到底是穿著甲胄,再怎麼躲,還是被人給逮住了。
花水樓前,那姑娘眼珠在她身上轉了轉,分外熱情:“這位小將軍是從哪裏來啊?旅途勞累了吧?進來歇歇啊,奴家為您奏曲。”
薑久琢渾身一僵,硬著頭皮搖搖手。
偏是那姑娘抓著人上下打量後,更加來了興趣。
她可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別致的小公子,雖然穿著甲胄,卻沒有任何攻擊性,眸也圓潤,嘴也小巧,可愛極了。
嫩是嫩了點,但不礙事,她喜歡這一種啊!
“小公子一邊擺手一邊嘴上也不拒絕,還裝矜持呢,不過啊,”那姑娘眼波流轉,笑著貼她更近,“奴家就愛公子這欲拒還迎的一套。”
薑久琢臉一下又漲紅了。
上次在花水樓外麵薑玖琢被當成男子拉住的時候,那女子一眼認出她,很快就鬆手了,今日倒好,成了個欲拒還迎。
薑玖琢向來不擅長應付難纏的人,隻好去扯自己小臂上的手。
但這事也難辦,力氣小了扯不開,力氣大了她又怕傷了這個看起來身嬌體軟的姑娘。
兩人正拉扯的時候,被老鴇瞧見了。
老鴇“哎呀”了一聲,擺著腰肢快步走了出來,喊道:“要死啦,蓉兒!趕緊把手給放了!”
蓉兒一看老鴇的樣,以為自己是得罪了什麼貴客,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
老鴇也不去看自家花樓裏的姑娘,熟練地擺出一張滿含歉意的臉:“小薑將軍,蓉兒是新來的,不知道你是女兒身,你可別介意哈!”
蓉兒腦子轉不過彎來了:“媽媽,您說這是……”
老鴇:“哎喲蓉兒啊,這是將軍府上的二小姐,這次跟著薑老將軍去南邊鎮守,有大半年沒回來了,你剛來掖都,不認識也正常,不過下回可看看清楚了。”
蓉兒驚呼一聲:“女將軍?還這麼嫩!”
薑玖琢嘴角抽了抽,巴掌大的臉上硬扯出一個笑臉,隻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一家青樓繁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它的前身是除夕國宴時用來備宴的場所。
“花水”乃先皇平元皇帝親自賜名,取自“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可到了世隆皇帝李宣這一代,這花水樓卻變了味道。
聽說今上李宣與先皇不和,先皇看中的什麼東西他都看不慣,剛一登基便借著充盈國庫的由頭,把花水樓高價給賣了出去。
借著“花水”這個名,這麼幾年一過,原先文人墨客常聚的樓就這麼從雅趣變成了情趣。
薑玖琢覺得若是平元皇帝知道了花水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怕是要從棺木裏跳出來。
老鴇不知她在想什麼,放肆又嫉妒地多看了她兩眼,暗歎在戰場上吹完沙子回來都能這麼嫩,簡直是天賜的水靈。
想到這兒,老鴇吊著嗓子:“小薑將軍這回隨著老將軍可真是太辛苦了!這都是立大功了,怎麼今日一人回來,沒昨日跟著老將軍一道入宮領功啊?”
薑久琢聽著老鴇聒噪的聲音,頭疼地摸向腰間的木盒。
若不是紀煙那麻煩精非要她半路去帶把惠州特產的象牙梳,她也不至於比大軍晚歸一日,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老鴇對上她那有些難看的表情,人精似的用笑掩飾了幾分尷尬,心裏想,瞧這,馬屁拍錯地方了。
大家客氣,稱她一句“小薑將軍”,其實啊,都是虛名。
誰不知道薑家二小姐日日跟著她祖父薑聞遠泡在軍營裏,練得一手好劍,卻從沒見當今聖上關注過。
就連這次隨軍,都也不過是第二回,聽說還是薑老將軍特意請示了聖上才來的。
不過也是,這薑家二小姐是女子,還是庶出,地位低了一大截不說,再退一萬步,她還是個有啞病的,這不會說話怎麼指揮將士,又能上什麼戰場加什麼官啊。
花水樓外又來了客,老鴇推了推蓉兒,又轉頭對薑玖琢說道:“小薑將軍今天也累了吧,我就不留了,下次有空來我們花水樓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