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遠不近地走在薑玖琢後麵,前麵都是悶聲說小話,唯獨最後那句話清晰地傳進了薑玖琢耳朵裏。
方才覺得走在世子邊上那個有點眼熟,她才回頭多看了一眼。
沒想著這兩人是在說這種事情。
什麼“看上了人家好看活潑又溫柔”,果然他那些好聽話說來就來,不知道在多少姑娘身上用過了。
也不知這次又是誰被這風流公子纏上,真是遭殃。
薑玖琢還是第一次入宮。
穿過幾道宮門,走過百級階梯,一座座朱牆碧瓦的宮殿讓人眼花繚亂。還有那高大如鵬鳥展翅的闕樓,繁華得無以複加。
走到福明宮前時,她大大地喘了口氣,心裏莫名不是滋味起來。
薑聞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沉聲問道:“可是想起了回城時遇到的那個孩子?”
薑玖琢仰望高台之上的那座輝煌巍峨的宮殿,怔怔地點頭。
回城路上的景象曆曆在目,皮包骨頭的小孩吃完半個手掌大小的餅,搖著自己的爹娘還在喊餓。
那天她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幹糧都給了小孩,小孩狼吞虎咽後一番,天真地問她——皇宮是什麼樣的,裏麵的人是不是都能吃飽。
薑聞遠安慰道:“先皇在位時多戰事,便是修生養息了這麼些年,流民的問題也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薑玖琢還未來得及有何回應,就又有人上前找薑聞遠搭話,薑聞遠用那雙滿是傷繭的手拍了拍她的頭,沒再多說。
她依舊仰著頭,眼睛竟發酸了。
到最後小孩都沒搖醒他那對倒在地上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薑玖琢眼睫垂下,用力擠擠眼睛憋回那點難忍的酸楚,隻是那情緒一時無法散去,不自覺歎息一聲。
微弱的氣息中,竟是大意地夾雜了虛虛的聲音。
薑玖琢猛地滯住,抿起嘴下意識往身邊看。
大家都將心思放在祖父身上,沒人注意到她。
薑玖琢心虛地摸了摸下唇,想著應該沒人聽見,卻在側頭時,對上了陸析鈺似笑非笑的眼。
她飛快轉回頭,心裏一陣猛跳。
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聽到了?不可能吧,他離得這麼遠,她還歎得這麼輕。
她再次看向陸析鈺,這次他沒再站定不動,而是抬了抬下巴——往她身後。
薑玖琢遲疑了一下,回身。
等看到曹裕盛正朝祖父和她走來時,她才明白過來陸世子那表情的意思。
薑聞遠也看到了來人,鐵青著臉:“這不是尚書令嗎?”
曹裕盛麵善地回應,像是兩家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不過他可沒從薑淵那裏得來什麼好臉。
打完招呼後曹裕盛又笑著客氣了兩句,結果隻換來薑聞遠吝嗇的一聲“嗯”。
態度很明顯:招呼與你打,但是多的寒暄的話是一句都別想。
薑玖琢悄悄勾起嘴角,又怕被發現似的,很快抿直。
曹裕盛也是個老狐狸,掩去那點尷尬之色,笑裏帶著點歉意:“昨日那事都是一場誤會,我已經罵過犬子了,他是喝糊塗走錯了地方,沒想到被薑二小姐看到,以為被誤會了,羞憤之下才說出那種話,他回去酒一醒就後悔了,還說要上門賠禮。”
薑聞遠冷哼一聲:“那人呢?太晚了所以被你攔下了?”
曹裕盛幹笑兩聲,話被說了,便又轉而笑看薑玖琢:“薑大人,他們小輩的事情,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就是了。”
薑玖琢麵無表情,也不打手語,也沒其他反應,裝聾作啞到極致。
曹裕盛讓那圓圓的眸子直愣愣地盯著,全身直發毛。
“行了,尚書令也不必和我在這兒賠笑臉,”薑聞遠沒好氣地往前一步,擋住自己孫女,“你們曹家看不上我孫女,這不是正好嗎,我孫女也看不上你們,一會兒進去兩家配合配合把婚退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曹裕盛官高薑淵一品,倒沒想到這老武夫說話已經衝到這個地步了,臉上還算平和,心裏卻在冷笑。
與這老武夫和小啞巴有什麼說頭,聖上肯定不願親賜的婚事黃了,就算薑聞遠再橫,一會兒總也不能不給聖上麵子。
一行人各懷心事地走進福明宮,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座。
座位按職級來排,薑玖琢是特例,坐在薑聞遠身旁的席位上。
這個距離一抬頭,還能看清世隆皇帝黃袍上的龍爪子。
李宣二十二歲登基,至今已經八年過去了,如今正值盛年,豐神飄灑,威嚴自現,對著底下那麼多老臣,卻並未有絲毫被壓迫的感覺。
南邊□□初期時,有朝臣將此當成盜匪的小打小鬧,是他當機立斷派薑聞遠前去鎮壓。去了之後才發現,發起□□的竟是前朝舊兵,索性薑聞遠到的及時,最後那些人什麼風浪都沒翻起來。
李宣心情不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薑聞遠身邊的人,偏頭說道:“這就是薑家二小姐吧?”
薑玖琢站了起來,要行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