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崔被解了禁閉,便日日泡在花水樓裏,叫了幾個姑娘鴛鴦戲水,飄飄欲仙。膩了就帶上打手保護自己,從街頭逛到巷尾,專往熱鬧處鑽。
逛得正開心時,他忽然驚得倒退兩步,隻見那擺了小玩意兒的貨攤上,竟然有一條蛇。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假的,但假得惟妙惟肖,蛇皮紋路都看得清。
曹崔罵罵咧咧地要走,一側身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準確來說,是看見一個背影加一把熟悉的劍。
“薑家小啞巴?”他嗤笑一聲,“她那凶樣還做衣服,穿什麼衣服都救不了了。”
曹崔在薑玖琢那沒討到過好,突然心生一計,眼睛還盯著前頭,手指卻在貨攤上指了指:“武生,用這個去嚇嚇那個拿劍的,一會兒我到她們背後那個轉角躲好之後你就把這東西丟出去。”
扔下錠銀子說了句“不用找”,曹崔便迫不及待地過去了。
他就不信了,到底是個女子,哪個不怕蛇蟲鼠咬的?
而武生看向那根指在小刀和假蛇中間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挑中了那把小刀,嚇嚇她!
另一邊,沈茗月發現薑玖琢替她付了賬,出來後便堅持要將銀子還給薑玖琢。
薑玖琢自然不會收,兩人在一個瞎眼道士旁僵持不下。
道士聞聲,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瞎子見錢也眼開,屁股往身側出聲的地方挪動兩下:“小姐,這有何好推脫的,銀子多的話不如來貧道這裏算算啊……”
瞎子不瞎,一心騙錢,薑玖琢吸了口氣,拉住沈茗月背身就走。
就在此時,一把小刀回旋飛來,越過兩人的頭頂,“噌”的一聲,捅穿了竹製的桅杆。
薑玖琢一激靈,提劍就要去追不遠處那個飛了刀就跑的人。
可還沒抬腳,就有人尖聲指著她背後:“倒啦!倒啦!”
薑玖琢轉頭,隻見桅杆從中間折斷,搖搖晃晃地向沈茗月和她砸來。
桅杆近旁的人都慌不擇路地逃了,沈茗月離得最近,嚇得心慌意亂忘記了跑,緊緊閉起眼來,眼角已噙了淚。
昨日才下過雨,地上還留有水坑,人群四散的慌亂踩水聲和驚呼聲混亂交雜。
最嬌小的人反倒是最冷靜的人。
不過瞬間的停頓,薑玖琢撈起沈茗月的腰,旋身向後退去。
轉角處,曹崔的眼睛張得和嘴一樣大,也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小小的個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卻比任何人都奪目,淺綠色衣袂翻飛,落花飛揚般向他靠近,曹崔怔愣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個後傾的人。
可雨後青草香轉瞬即逝,薑玖琢摟著沈茗月躲過桅杆,用劍一抵,停在離轉角分寸之地。
沈茗月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站定後,對薑玖琢囁嚅著開口:“表姐,怎麼辦……你的衣裳壞了。”
薑玖琢低頭看去,才發現手臂處不慎被桅杆頂步挑出個破口。
她用手擋住,內心腹誹都是這衣裳太輕飄飄了,早知道就應該穿自己的常服。
和打仗受傷不同,薑玖琢有點尷尬,正抬頭想說趕緊回府時,又聽沈茗月神情古怪地喊了她一聲。
薑玖琢眉頭一皺,又怎麼了?受傷了?
沈茗月卻像是找到了更重要的事,目光越過她,落在不遠處緩緩走來的男子身上。
與前幾日她剛到掖都時便在畫像上見過的白衣執扇不同,來人穿著一身貴氣的紫色,俊美無雙中平添一絲妖冶,在朗朗天光下柔豔異常。
一時之間,沈茗月忘記了閨秀禮儀,抬手指向她身後:“表姐,你喜歡的人……”
周圍太吵,她蚊子一樣的聲音淹沒在人群中,薑玖琢沒聽清,隻是順著那手指的方向回身。
風過無痕,不過轉過半身,淡淡藥香裹挾而來,肩上便落下一件薄薄的披風。
薑玖琢撞入來人的笑眼,陸析鈺修長的手替她攏了攏:“嗯,遮住了。”
此刻薑玖琢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沈茗月方才說的是什麼。
陸析鈺理了理披風,慢條斯理地為她係起帶子,屈起的指節無意蹭過她的鎖骨,是一觸即離的癢意,酥酥麻麻。
許是才說過謊就碰上眼前的正主,薑玖琢有了做賊心虛的感覺,她兩隻手被攏進披風裏,連謝謝都忘了告訴他。
陸析鈺垂眼打了個活結,清磁的嗓音中帶著笑意:“阿琢,你每次穿這種衣服的時候,我好像都格外有用。”
聽見熟悉的調笑,薑玖琢這才回過神來,倒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她抬睫,黑眸沉沉地盯著他永遠蒼白的臉,除了他這個病秧子,誰會在這個季節還帶著披風。
“我剛從宮裏出來,恰巧看到你在這兒,就過來了,”陸析鈺彎眼與她對視,“你是想問我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