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輕柔,聽著如同柳絮飄落在心裏:“此事殿下覺著是孟側妃有意,那便有意,若殿下覺著偶然,那臣妾亦是無可奈何。”
她道完這句,榻前的帷帳驟然落下,晏君懷頭也不回,身形大步朝外跨,逐漸掩在了夜色中。
-
宮殿簷角下簷鈴經風吹撞出陣陣喧鬧鈴音,孟歡在簷下形單影隻來回躑躅,直到月夜裏一抹頎長身影呈現,她憂心如焚地迎過去:“殿下,盼兒可是沒事了?”
晏君懷神情冷淡:“他有事沒事,你心裏理應清楚。”
孟歡呆怔,繼而笑道:“殿下這是說的什麼話,妾身根本未隨同殿下前去,又怎會知曉盼兒現下的狀況?”
晏君懷冷道:“近些日你呆在殿裏安分守己,若無孤的允許,不得擅自出殿。”
孟歡僵硬笑著:“可是有人同殿下說了些什麼閑話?”
他沒出聲,孟歡便試探道:“妾身早已說過,若是殿下希望,那麼妾身便不在殿下與姐姐眼前出現,可殿下仁慈寬恕了妾身,現下妾身根本未曾得知自身做錯了什麼,殿下這般責罰,恕妾身心有不甘…”
晏君懷揉了揉眉心,滿臉寫著倦累:“孤去書房睡。”
“殿下,”孟歡死死咬著唇,“姐姐身體有疾,若是要關妾身禁閉,不若暫將盼兒抱來給妾身,若是姐姐繼續照料,隻怕會分心勞神,妾身也想替姐姐分擔……”
“不必。”
晏君懷拋下冰冷一句話,轉身即逝。
-
沈融冬起早,庭院裏的翠竹掩藏在濃霧中,也能看出經過一夜秋風的洗禮,略微有些潦倒落魄。
守在殿門外的劉裁興致頗高,望見太子妃身影,急忙趕前彙報:“太子妃,這下可好,昨夜裏太子殿下將孟側妃禁足了有段時日,您不必再擔心她會做些什麼私下裏的手腳。”
“荀太醫來了嗎?”沈融冬並不關心他口中所說的事。
“來了,”劉裁掛著的喜色沒散,“不過除了荀太醫前來複診之外,沈府那邊也來了人,據說是三公子的吩咐,太子妃您是要先見哪邊?”
“後者稍待片刻,”沈融冬掀動眼睫,清楚瞧見綠竹領著荀太醫,已冉冉走到眼前,她心中自然分得清輕重緩急,不慌不忙道,“小皇孫的病情打緊。”
同荀太醫移步至內殿,沈融冬窺著他為盼兒看診,忽然間,聽得蒼老的聲線問起:“太子妃的氣色竟比起昨夜還差,可是仍在惦念夜裏發生的事?”
沈融冬沒接話,荀太醫反客為主接著問:“恕微臣直言,昨夜太子妃與殿下的對話,微臣略微聽去一二。若太子妃無真憑實據都能令殿下深信不疑,孟側妃更得到小懲大誡,那麼看來殿下對您的寵愛遠遠超出有些人所想,既如此,太子妃還有什麼好憂慮?”
沈融冬笑了聲:“本宮並非是在想此事,況且太子殿下疑心病重,這是整個汴京城內上上下下,眾所周知的事。”
若是其他人的疑慮增長,需要在一片幹涸的土地裏,先將地用犁耙翻鬆,再精心施肥,待到土地生長成能進行播種的地步,那麼對於晏君懷來說,要想他對某件事某些人產生疑慮,則在本就富饒的地裏播撒下哪怕是發黴的種子,卻極其能夠生根發芽,直至參天。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待其他人,都是如此。
晏君懷就是這樣的人,她這些年來,早已琢磨透。
“恕微臣再冒昧,太子妃並非是喜歡追根究底的性子,昨夜裏見您與平日大有不同,倒是叫微臣吃上一驚。”
荀太醫當年對沈將軍有恩,沈融冬進宮,因著這層關係,每次病情來犯,都是傳喚的荀太醫前來逢凶化吉,久而久之,她將他當成值得仰仗的長輩,偶爾也會是談談知心話的老師。
在他眼前,自然是沒什麼好再掩瞞。
“乳娘一直跟在小皇孫前後照料,接觸過什麼會導致病因潛藏的事物,隻有她自身知曉,”沈融冬抿住唇,眼神極淡,“若她知情不報,那本宮也毫無辦法,隻有追本溯源。”
她說起話來氣度從容,但偏偏身上始終縈繞著股揮之不去的冷冽,教人無形中不敢直視。
荀太醫心頭一震:“太子妃的意思,是乳娘與孟側妃……”
“殿下不是沒察覺。”
“太子妃,”荀太醫擔憂地看著她,“若是宮中大小事物紛擾雜亂,不若向太子殿下稟明,尋一處世外桃源的地呆上一陣,想必會比眼下一味陷在深宮中,更有利於舊疾的康複。”
沈融冬淺淺一笑:“謝過荀太醫。”
荀太醫複完診離開,沈府裏來的家奴被請進來,甫一抬眼,便匆匆跪了下去,話音蒼卒入耳:“太子妃,三公子昨日離宮後去兵部侍郎府中尋了青荷姑娘,可在那采買婆子的口中打聽過後,得知原來在侍郎府中待著的第一晚,青荷姑娘就已經消失了。三公子怕您放心不下,特意讓小的來知會一聲。”
“嗡”的一聲。
沈融冬指節發顫,眼前人說的什麼,似乎都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