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寺廟,沈融冬在綠竹派人從馬車裏卸貨的期間,自然而然朝車內窺了眼,粗布車簾被風卷起小道縫隙,僧人臉前的麵巾紋絲不動,他正在將方睡醒揉著眼睛的小女孩兒抱起來。
沈融冬望著他們下車,略略不解問:“大師在外遮人耳目…尚且情有可原,可為何回到了寺廟,依舊堅持呢?”
僧人眼瞳深黑,另隻空閑的手揭起小半片麵巾,薄唇旁的小片肌膚露出,當真是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小點。
沈融冬臉一熱,微愣道:“原來大師,竟是比起我來還要體弱。”
稍稍一見風,便起一臉疹子,若再遇上其他事呢?
原來能醫人者,大都不能自醫。
綠竹此刻貓著腰探進車裏,鼻尖稍動,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小姐,這是聚仙樓裏的招牌菜色嗎?”
去聚仙樓裏打包飯菜的親衛正將彩漆從車裏搬出來,笑問她:“綠竹姑娘是如何得知?”
“母親早些年間在聚仙樓裏打下手幫襯時,”她笑道,“這招牌的紅燒乳鴿,再有鮑汁鵝掌,就算是沒名正言順吃過,也有母親帶回給我嚐鮮的,隻可惜舍弟早夭,竟連味兒都不曾聞到過一絲。”
“無妨,”僧人順口道,“令弟已去往極樂淨土,綠竹姑娘與其惦念,不若多嚐幾口,也算是替了他的份。”
沈融冬詫異道:“出家人一向明令禁止大魚大肉…”
“若是有心阻撓,在車中便點明了,”僧人道,“寺廟裏雖是佛門清淨之地,理應持齋把素,可念及施主們六根未淨,會想念凡塵俗世的食物,也在所難免。”
沈融冬朝他笑笑:“難為大師竟能夠理解。”
精致菜色的香氣持續不斷引誘著眾人鼻子,沈融冬讓綠竹捎上兩兄妹去偏僻的地方吃,綠竹方提上食盒,覺察到了不對勁:“小姐,您不去吃嗎?”
沈融冬掩住口鼻:“方才在回來的路上,心中便有些不自在,想必是來回顛簸多了,以免愈發嚴重,索性不沾葷腥。”
綠竹見太子妃像是要攬下她的擔子,也不再言語,連帶著兩名小孩兒回廂房解決饞人的香味。
沈融冬在不久後,見他們搬運完畢,清點過數目未出紕漏,徐徐轉身,沒回廂房,而是朝寺廟中藏經閣的位置去。
崇恩寺的藏經閣不說聞名天下,至少在京畿是難以有藏書閣敢與它一論高下。它收藏的不止是佛門經典,更有許多難尋的孤本珍本,有些書籍不說民間難尋,更是連宮廷也未曾收錄。
沈融冬在小沙彌的指引下,找到擺滿醫書的幾列書架,在日日擦拭也難免積攢灰塵的書架上翻查許久,終於翻閱到幾本記載有出疹由來與治療之法的醫書。
沒多顧忌,沈融冬借著當下的昏暗光線,在藏經閣內部偏僻的地方翻看起來。
“施主竟會看醫書,”在旁的小沙彌好奇,“若是施主想要尋找何疑難雜症的解法,不若直接去問原本就熟知這方麵的人來得方便。”
“沒什麼,隻是圖個博聞多識,”沈融冬不自在起來,將幾本書籍端正摞到身前,詢問道,“這其中的內容晦澀深奧,一時片刻參不透,能借回去加以研讀嗎?”
“當然了,”小沙彌笑道,“施主是崇恩寺的貴客,無論施主想借閱上幾天,主持知道了都不會怪罪。”
沈融冬謝過,帶著翻找到的幾本醫術回去廂房,前院裏綠竹與兩兄妹還未解決完菜色,鵝掌淋上色澤濃鬱的醬汁,紅燒乳鴿表皮香嫩,她隻是從他們身旁越過:“你們吃。”
阿施放下筷子,心思靈敏抬頭:“方才我在車上睡著的時候,姐姐是不是又在同大師吵架?”
沈融冬笑笑,挑眉問她:“你因何覺得我們吵架?”
阿施認真回:“因為車裏醒來,竟比睡著前還冷。”
沈融冬莞爾,又聽她道:“可是大師在下山時,還將手爐還給了睡著的姐姐,他很照顧你呢,日後還是和和氣氣好。”
綠竹聽聞,放下鵝掌,抹了抹嘴:“他當真是在照顧小姐,甚好。”
沈融冬沒順著她的話細思,隻摸了摸阿施的腦袋:“知道了,這些你的哥哥都同姐姐說過,姐姐日後不會再與他起爭執了。”
說罷,她回到自己的房內,燃起燭光,掀開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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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一連看了半宿醫書,見風便起疹子的症狀在古籍上並不少見,甚至隻能算是普通病症。她依照多處記載,斟酌再三,決意采摘草藥濕敷。
翌日一大早,沈融冬拜托上幾名親衛,前往山林中采摘草藥。
醫書上繪有的草藥模樣隻要不是身處在石山沙嶺裏,都能從叢林草木間找到,人越多,找尋來的便也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