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午時,沈融冬等到他們帶著草藥歸來,進房裏將草藥碾碎提出汁液,未及日落,草藥汁液裝滿了幾個白淨的細瓷瓶。
沈融冬拿著瓷瓶來到庭院外的楓林前,楓葉紅火依舊,隻是沒瞧見半片袈裟影子。
“小姐,您是在找什麼人嗎?”褚石的聲音在身後乍響,沈融冬受到不小的驚嚇。
她回頭,和他略略示意:“觀賞餘暉景色。”
“太子妃是應當多欣賞,”褚石見無他人,便也恢複稱呼,笑道,“就連屬下,也是想著到時候回東宮了,再無此等閑情逸致,才來此處散心。”
沈融冬輕應:“褚隊長所言極是。”
駐足須臾,沈融冬走回廂房裏,將瓷瓶放置往幾本醫書旁。她挨著榻側坐下,長長籲出了口氣。
僧人也不見得每夜都會來,是她過於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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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一日,沈融冬攥著細長的白瓷瓶,來到庭院裏張望。
偶爾幾片楓葉飄落進前院,沈融冬心道,她是不願讓草藥的功夫白費。
她身上的舊疾說起來不是什麼嚴重毛病,可也是在特定情況下,身上麵上皆會冒出疹子。
晏君懷若是在觸碰她時淺嚐輒止,僅接觸麵部及手腳這些地方,並不會出現異狀。可若是稍做些逾越的動作,她身上麵上,比起見著僧人揭開麵巾時的那匆匆一眼,會更加可怖。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樁,是在嫁給晏君懷的大半年後,他喝醉歸來。
她上前攙扶,在為酒氣繚繞的他寬衣解帶時,他攥住她的手,待她投去眼光,酒味濃重的吻熏在她眼睫上,寬大的手也落於腰身前的宮絛。
他的吻要比平時重,三兩下宮絛被挑開,沈融冬沒進行推搡,而是顫著烏睫闔眼。
她服侍她的夫君,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即便那麼多人說過不合適,她也想盡力嚐試一回,而不是從他話裏聽見胡言亂語,逼著自己承認那是醉酒過後的話。
沈融冬從晏君懷沉黑如潭的眸裏瞧清她脖頸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大片紅點,連喘息都變得困難,隻有微微去推搡他:“殿下……”
晏君懷沒清醒,沈融冬便又咬著唇,害怕得喚了他一聲表哥。
直至晏君懷清醒,將她擁入懷中道歉,沈融冬困難喘息著從昏黃銅鏡裏去瞧自己的麵貌,脖子上的紅色分不清是吻痕還是體疾,她的宮絛雖被修長幾指盡數扯開,可中衣至始自終好生合攏在身前,這無非是在昭示著她服侍不了夫君。
沈融冬沒從晏君懷的臉上看出被嚇著或是厭惡,但也能隱約看明白,他是孤寂的。
太醫們看過數次,也請過民間郎中,都說她是身子骨弱,可為何獨她一人身子骨弱,她也未能明白。
直至看見僧人揭開麵巾,隱約間竟沒產生這世間原是公平的齷齪心思,而是徹底明了原來同病相憐竟是這樣一種意思。
沈融冬捏著手中的細白瓷瓶,踏出庭院,壓根沒抱上能見著僧人的打算。
笤帚觸碰楓葉的沙沙聲輕微,沈融冬掀了眼簾,楓林迎上一片清輝,如同鍍上清冷霜色。僧人沒披袈裟,素色的衣著恍若與月色融成一體。
他果然是如約,隻不過昨日她偏偏倒黴。
沈融冬上前,將手裏的細白瓷瓶朝他遞過去,溫聲道:“前兩日,大師的臉見風起了疹子,我看著害怕,這瓶草藥的汁水從醫書上看來,宜用來濕敷。”
她的話很簡略,隻想他能將藥接過,而不需要承她的情。
僧人將藥接過,道聲謝謝。
“施主,綠竹姑娘先前說過施主體弱,所以讓貧僧在一路上多加照顧。”
沈融冬緩慢之極地顫顫眼睫,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可將綠竹在庭院裏的話稍作聯係:“他當真是在照顧小姐,甚好。”
沈融冬張張唇,僧人是怕她想入非非…
不對,沈融冬連將自己腦子裏的七七八八撇幹淨。
這樣的人,原本就是如同佛陀般憐憫眾生的性子,無論對待任何人都一樣,現下不過是隨口解釋。他接了綠竹的托付正常,何況坐在馬車裏的即便不是她,而是褚石,恐怕他也會無微不至關懷一句,腹痛的症狀可曾好些了?
沈融冬想清楚,若無其事頷首:“知曉。”
誰知道僧人不動如山,又確定她腦子裏想法:“施主已在崇恩寺中小住一段時日,可施主的心緒依舊雜亂,若是仍拋不下七情六欲,這佛門之地不適合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