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霓不想欠他人情。
“別別別,我來付!”解星散急忙摸手機。
“我來。”
“我來我來——”
爭執間,衛霓的手機震動起來。
成豫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趁她對著通話鍵猶豫的功夫,解星散把自己的付款碼遞了過去。
滴——
付款已完成。
“你……”衛霓蹙眉。
解星散神色隨意:“你要是這麼想補償我……”
他一口說破了衛霓陪同的真心。
“不如讓我送你回家吧。”
話音剛落,解星散又趕忙加了一句:
“事先聲明——我的車現在上了牌,你可不能再說是黑車了。”
愧疚當下,衛霓一時難以回應。
她的手機在此時短暫地震了一下,成豫不再打電話,而是發來消息:
“別鬧脾氣了。”
一身通黑的青年仍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手機屏幕上,自然也不會知曉和她發消息的是她的丈夫。
她不僅不是單身,甚至不是未婚。
他或許隻是想借一次搭訕開啟新的戀情。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站在他麵前的,並非過往單純的大姐姐。
她剛剛掙脫了盛大的幻境,掙紮在真實的泥濘之中。每個想要靠近的人,都可能被濺上撲騰時甩出的泥點。
緊接著,成豫的第二條消息跳了出來。
“我很累,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屏幕黑了下來,衛霓將手機鎖屏放回衣兜。
她想要去做一件從前想也不會去想的事,一件不成熟的事。
無法言喻的衝動俘獲了她。
她抬起頭,神色平靜地看著解星散。
“好。”
……
坐摩托車,有生以來頭一遭。
衛霓這輩子坐過自行車三輪車、公交車、轎車……就是沒坐過摩托車。
摩托車最快能跑多少,衛霓不知道,但她知道市內公路限速在六十碼。解星散要是不想挨罰單,他再怎麼轟油門,也隻能保持六十碼的速度。
不過是六十碼,衛霓覺得自己能受得住。
解星散卻並不這麼認為。
他似乎已經料定,衛霓會在後座驚聲尖叫,會恐懼地抱緊他的腰,害怕得不敢睜開眼睛。
他的這種篤定,讓衛霓生出一抹難得的叛逆和意氣。
他那股火花般毫無規律可循的闖勁感染著衛霓。
那是一種涉世不深,還未經曆過真正磋磨,麵對世間仍能保持好奇的餘裕。
他的示好如孩子般熱忱。
人總是難以拒絕孩子。
等解星散用極快的速度將四條大狗送回家後,衛霓小心翼翼地戴好頭盔,坐在摩托車後座,謹慎地隔著一段社交距離抓住解星散的衣角。
車一開,什麼樣的距離才叫社交距離,就由不得衛霓了。
她像一塊鼓鼓囊囊的血袋,在狂風和引力的作用下東倒西歪,為了避免真的摔出去變成血袋,她隻得違心貼緊前麵的人,死死攥著他腰邊的夾克。
伴隨引擎的一陣嗚咽,摩托車一個急轉,風馳電掣地駛上巍峨的安麗大橋。
白色的吊杆和紅色的橋拱不斷在衛霓眼前後退。
蔚藍的蒼穹萬裏無雲。
金燦燦的陽光從天縫裏灑下。
碎金漫天飛揚。
她在鼓動的心跳下鬆開了解星散的夾克,在後座上張開手臂擁抱狂風。
“喂!你幹什麼?”
解星散叫了起來。
“你抓緊我!”
“衛醫生?衛醫生!”
“你抓穩行不行,我都不敢提速了!”
“你可別想不開啊!”
黑麻雀在耳邊嚷個不停。
衛霓睜開眼,用鮮少在人群中顯露的冷淡聲音說:
“……你很吵。”
她從沒想過,這樣不禮貌的話語會從她的嘴裏說出。
這樣是不對的。
她不能這樣對人說話。
她的所有不滿和不快,都必須從喉嚨裏咽下去,不露聲色地咽下去。
沈淑蘭說,這是家教。
成豫說,這是城府。
而解星散——
黑色頭盔模糊了他淩厲的五官。
隻有那股生機依舊清晰。
“總算聽見你的真心話了!”他說。
自由的風穿透她的每一個毛孔。
解星散握緊車把,再次猛轟油門,在車水馬龍的安麗大橋上旁若無人地喊道:
“每天戴著假麵生活,累是當然的了——”
衛霓感到被觸怒的不悅,但她習慣性地克製了下去,隻是以冷淡的聲音回應。
“……你很了解我嗎?”
“這還用得著了解?”解星散在狂風中喊道,“衛醫生讀書的時候,是不是年年三好?工作以後,是不是常被領導表揚?工作餐時,是不是同事都喜歡挨著你坐?比起自己的心情,是不是永遠先考慮別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