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忽地沉默下來。
過了好久,才聽鳳杞長長吐了一口氣,低聲問:“官家,是不是特別特別重視章相公?章相公朝裏朝外是不是全都把持住了?”
沈素節本能地直接回答:“前者然,後者不然。章相公所想,即官家所想,官家自然信任他;但朝中尚有宋相公!”
鳳杞的一雙眼睛在燭光裏閃亮起來。
沈素節急忙又補上一句:“太子羽翼還差得太遠,事緩則圓!”
鳳杞眼睛裏那點光又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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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監定下了鳳杞過繼為皇帝嗣子的良辰,緊跟著是冊立太子的大禮。
這一個月,宮城熱鬧非凡,來京觀禮的除了皇帝的兄弟叔伯等王公,各路各府的封疆,還有來自大梁北邊的兩個國家的使節:北盧和靺鞨。
而且兩個國家來人規格還不低,都是宗室王爵。北盧譚王打扮已有了些中原之風,寬袍博帶,肚子凸起跟彌勒佛似的;而靺鞨的冀王則依然梳兩條辮子卷在耳邊,皮膚白皙,頭上紫貂皮的金冠,身上紫貂皮的鬥篷也墜著素金扣,腳下一雙筆挺的高靴,走起路來橐橐生風。
官家對兩王的接待也是最重的國禮,言笑晏晏間,北盧譚王和靺鞨冀王暫時是毫無芥蒂的模樣,拉著手互相通問,然後又並排坐在紫宸殿的宴桌前,舉杯對官家說:“恭喜陛下,有兒長成!”
官家亦笑眯眯舉盞:“慚愧慚愧,叨擾兩位千裏迢迢過來,今日隻能薄備粗釀,怠慢了!”
一雙眼睛認真地掃視著兩位來客。
都是英氣勃發的青年,年紀都在二十多,而身姿高挺健壯,眉目自帶煞氣,都不是弱雞般的鳳杞所能匹的。
官家斜眸看了看鳳杞,朗聲說:“太子,怎麼不給尊客敬酒?”
鳳杞捧著金卮,上前給兩個使節敬酒,到麵前時,不由為誰先誰後略犯躊躇,又一想:北盧和自己國家是有兄弟之盟的,靺鞨本來是荒蠻之地,這十年北盧內亂,才讓靺鞨漸漸發展起來,但看這冀王一身打扮,隻怕隻比茹毛飲血好一些。他一計較親疏,便笑吟吟捧著酒先敬北盧:“譚王有請了。”
譚王客客氣氣喝了一盞酒。
鳳杞喝了半杯,又對冀王舉杯:“冀王有請了!”
冀王卻撇嘴一笑:“貴太子,您杯裏的酒還留有一半,這,是誠心敬我的麼?”
鳳杞笑容凝住,心裏罵了一句,而臉上隻好陪笑:“我不勝酒力,不敢滿飲,抱歉,抱歉。”
冀王冷哼一聲,扯著半邊嘴角冷笑,就是不捧手邊的酒杯。
鳳杞心裏又罵了他一句“人窮架子大”,然而聽見他的新父親——官家鳳霄——嚴厲地咳嗽了一聲,鳳杞隻能陪著笑,把杯中半盞殘酒一飲而盡,旁邊的內侍忙給他重新添了酒,他舉杯對那冀王:“這次誠心誠意了吧?”
冀王舉盞把酒都喝了,拿杯底對鳳杞亮了亮。
鳳杞覺得胃裏燒灼,喉嚨裏難受,勉力又倒了半盞下肚,腦子裏已經開始“嗡嗡”的,他舉了舉杯,說了半句“不好意思……”
冀王冷冷說:“敬酒喝半盞,是瞧不起我麼?”
“不是……”鳳杞打著舌頭強笑,“我實在……不勝酒力。”
冀王昂著頭斜乜著他,說:“那也該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