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下樓,沈素節就嘚瑟不起來了,陪著笑作揖道:“太子!”
鳳杞站在光線陰暗的地方:“噓,這話你要斷送我呀!大禮未成,就敢這麼稱呼?不怕人說你投機?”
低聲問:“怎麼,是你叫了娉娉的局?我能不能上去坐坐?”
沈素節弓著腰,也是哭笑不得:“是下官請了何小姐彈唱。您請上座。”
鳳杞拔腳上去了。
沈素節隻能跟在他身後。人家馬上就是正經八百的太子了,說不定按宮裏的傳言,很快就會被禪位。以往有同僚之誼,這會兒絕不敢有半分托大。隻是聽曲正聽得高興,突然被打斷興致,說不定美人馬上就得離開,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沈素節怎麼都不是滋味。
鳳杞到了閣子裏麵,沈素節糾結了一下,在珠簾外站著。
聽得鳳杞說:“娉娉,我說你怎麼不在家呢。”
何娉娉聲音淡淡的:“教坊司人家,吃這碗飯的,誰叫就去哪兒,有自在可言麼?”
鳳杞長長地太息:“等過了這段日子,我想辦法幫你脫籍。”
“不必了。”
“娉娉,你要信我!”
何娉娉撥弄著琵琶弦,仍然是很冷淡的:“我沒有不信你,隻是不喜歡給自己盲目的希望,有希望,就過得苦,一天天就盼著改命而不得——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認命:知道我何家的女子就是風塵苦命,塵泥裏待慣了,不也挺好的?”
又問:“咦,沈官人呢?”
鳳杞也才意識到沈素節沒跟進來,扭頭找人:“琅玕(沈素節字),你在外麵幹什麼?進來呀。”
沈素節進門,見鳳杞坐在何娉娉麵前,沒敢就坐,站在一旁,見何娉娉旁若無人地調弦,然後對著沈素節先寫的那首詞重新起調,幽然彈唱了起來。
她的歌喉依然很美,琴聲依然動人,隻是跟剛剛比起來,幽咽了很多,莫名地帶著幾分悲愴。一曲畢,鳳杞說:“唱得好,詞差了一些。”
轉臉問有些尷尬的沈素節:“高雲桐一直在你府牢裏吧?你沒虐待他吧?有空還是讓他填幾闕給娉娉唱吧,不然等到他刺配到北邊軍鎮去了,怕就再也聽不到了。唉……”
何娉娉板著臉說:“哼,你們一個太子,一個權知府尹,卻都是沒有肩胛骨的男人。”
兩個大男人目瞪口呆,卻也無從辯駁。
好半天,鳳杞偷偷看了看沈素節,商量般的說:“將來,我是說將來總有一天,我可以開赦高雲桐,但是現在——嗬嗬,你們懂的。那麼,現在隻能拜托琅玕兄多加照顧。”
沈素節點點頭:“這會子,他沒吃什麼苦頭,這是下官能做到的。但是鈞命之案,章相公那裏的人時不時要來問的,想要把他完全扯脫開,我也做不到。”
何娉娉冷笑道:“章相公倒是約了我過兩日去他府上彈琴侍宴,判罪也是他,赦免大概也是他了,我去說說看。”自顧自開始收拾琵琶。
她轉身走了,留珠簾猶在玎玲碰撞,仿佛是那一身傲慢。
沈素節和鳳杞對視,苦笑。
鳳杞歎息一口說:“小丫頭想得太簡單了。我有我的苦衷。”伸手倒了沈素節一杯酒:“琅玕,借你一盞酒消愁罷。”
沈素節趕緊起身幫他斟酒:“可不是,下官也有苦衷啊。高雲桐是下官的詩友,下官怎麼不想幫他?但是無異於以卵擊石,幫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