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進了水裏, 卻好像進入了一個虛無的空間，眼前被蒙上一層厚重的紗，看什麼都不清楚。相對比之下, 耳力又異常非凡。近到同一空間裏男子深沉的低語, 遠到空間以外所有零碎繁瑣的爭執, 俱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現在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姬桑桑後知後覺的發現。就像當初被困在誅神之戰時一樣, 隻是聽得見卻說不了話, 也沒有實體。
她能感覺自己高高在上，輕易便俯視底下所有的一切。能朦朧看見方才說話的男子, 穿著一身白色衣裳，身形修長消瘦, 氣質又清冷孤傲。
姬桑桑意識往外, 還想認識更多，可像是不滿被忽視，那底下看不清麵目的男子幾乎是強製性的讓姬桑桑的注意力落回到他的身上，
“還需要等多久, 我才能再見到你。”
他重複剛才的話, 視線鎖定在姬桑桑所在的方向，語氣更深沉厚重, 帶著一絲詭異的暗啞，完全不似第一遍時的溫柔。
某一瞬間, 姬桑桑想到了記憶中索人命的冤鬼，可耳邊的聲音偏偏又是那麼的沙啞輕柔。
半響過去，男子又像是妥協一般輕聲歎了一口氣，“我認輸，我不該生你的氣, 也再也不會提過多的要求，所以吾主，再出來見我一麵好不好？”
殿中回蕩起他憂傷且低迷的聲音，也注定得不到回應。姬桑桑還沒來得及細想這話裏的意思，眼前畫麵又突然一轉。
還是同樣一個地方，但是底下的人卻換了一身墨色的衣束，氣質也深沉了許多，他身影晃動，像是漫步走到了一個地方坐下，衝著空蕩蕩的主殿自言自語，“聽聞戰神將軍偷偷來過你的神殿。”
他說：“可惜在這世間，沒有人能找到你。”
“他們竟然說你是個不存在於世的主，真是可笑至極。”
“暴秦私自下界，執魚也跟著走了。這樣也好，我會下令封鎖神界之門，今後整個神主殿，除了我都不會再有旁人。”
……
“既然如此，我便摘你玲瓏心，毀你神魂仙骨，讓你永生永世與冤鬼為伍，不得超生！”
畫麵最後出現時，姬桑桑眼前已經是猩紅一片，她依然高高在上的俯視，看見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影。為首的手裏舉著熟悉的煉魂幡，周圍鬼魅無數。
雖然全是寫朦朧不甚清晰的臉孔，但是姬桑桑就是詭異的能鎖定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朦朧色的嫣紅，不知道是著了紅衣，還是染了鮮血。被亂七八糟的魔物圍在中間，姬桑桑能看見他劍落青石地，身體緩緩倒下，最後發出的聲音，是譏諷嘲笑，以及一句低語，
“我若永墜閻羅化為魔，你還認不認得我？”
……
嘩啦一聲，波瀾炸起。她猛地一掙，像是被逼著衝出水麵。
“你沒事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姬桑桑猛地睜開雙眼，看見了一張精致而又清雋的臉。不陌生，卻也不至於很熟悉，真假忽變，令她神色有一瞬間的呆滯。
對方眉頭微微皺起，低聲說道：“你怎麼了？還認不認得我？”
嚇！
相似的話語，令姬桑桑一下子就回神了。
“莫……少君？”
“怎麼是你？”她顫抖著手抹了一把臉，掌心裏瞬間聚集寒氣逼人的池水。在沉浸與不知名幻象的時間裏，池中水溫竟然已經變得如此冰冷刺骨了。
心池從心境，幻象裏所見的一切都那麼真實，前一秒血腥的場景遲遲不肯從腦海中散去，姬桑桑身心都亂成一團，她五指成爪牢牢抓住了池岸的岩石，避免了身體在陷入，連帶著手背上也青筋暴起。
岸上的莫還與冷峻的樣子依舊沒變，氣質卻更為內斂了。他手中劍隨意的插在池岸的石頭縫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姬桑桑道：“我奉師父之命，來查看問心池的情況。沒想到進來之後，看見問心池水已經溢滿，水裏還浸著人。”
原是萬劍峰後山出現了異動，子陽真人的大師兄鶴長老率先發現不同。因為後山問心池一向由鈴音仙子掌管，故而鶴長老隻暗自派了新收的徒弟跑腿，來一探究竟。
姬桑桑自然知道莫還與口中這個半死不活一動不動浸沒在水裏的人是自己，隻不過現在沒心思解釋那麼多。她讓莫還與背過身去，自己小心謹慎的一步步從水裏爬出來，
“外麵不是還守著後山的師兄？”
“他們都被師叔喊去幫手外門事宜了。”莫還與說，“你心魔解了？”
姬桑桑嗯了一聲，簡單施展了一遍小火咒，將身上的水份哄幹。
莫還與轉過身，麵向她道，“如此便好。你也算因禍得福，往後再也不用被凡塵鎖事困擾，能一心修行了。”
真的能一心修行嗎？
姬桑桑忍不住問自己，她在水中看見的幻象，究竟是真是假？這具身體裏，又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入水接連兩次，看到的東西都不同。而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入了魔的男人，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