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食盒走在去牢房的路上,牧予不停地長籲短歎,宛如被人直直潑了一瓢冷水,清醒中透著一絲隱隱的悲涼。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生這就般大了,簡直就是一道……那文縐縐的詞兒是什麼來著……不可逾越……對,簡直就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啊……
回想起方才的場景,這位錚錚鐵骨的七尺大漢冷不丁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想來自己分明是好心好意,眼見自家大人似乎誤會了什麼,而其他人又沉浸在謎題解開的興奮中不可自拔……
牧予當時也是腦子一熱,再加上自己本來就是個有一說一的死心眼兒,也不管大人那一套分析推論到底合不合理,反正自己隻聽出來一個漏洞——
如果作案手法皆如大人所說,黑衣人曾經替換過屍體,那結合實際上對方抱著的隻是個稻草人這一點來看,莫非最開始把王老頭嚇成那樣的所謂“女童屍體”其實就是個稻草人?!
王老頭就算再眼神兒不好也不至於連人和物都分不清吧!
不行不行,大人的推理是錯的!恐怕荀師爺也是被冤枉的!
還有這陳兄也是,怎麼這種時候不趕快和大人說清楚……
於是,眼看知府大人要退堂,就趁著自家胡大人也終於得了空的這個大好時機,牧予便趕忙把這個大人落下的重要信息給補上。
不過,到底是和以往相比有了不小的進步,多了一丁點兒的心眼,話臨出口,還是覺得貼在大人耳邊小聲說比較妥當……
“牧都頭……”
“牧都頭!”
啊?
……
很快停止胡思亂想,也停住了腳步等對方匆匆趕上來,牧予平靜了一下心緒,便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開口:
“趙大人何事?”
“牧都頭如何在這裏?可叫我好找!方才退堂之後大人本要與知府一幹人安排住處,那劉大人倒確實是想留在清河幾天,等案件告破再走。隻是,他說什麼也不願在咱們縣衙住下,非得帶著這麼多人把來福客棧給包了!整條街都要禁行也就罷了,還說護衛不夠非得要咱們縣衙出些人手聽他調用!沒奈何,陳都頭先前已經照例巡街去了,大人便吩咐讓你帶些人趕往來福客棧,如今賊人還未擒住,務必保得知府大人周全!”
“有勞趙大人了。還請回稟大人,牧予領命,這就去……”
話沒說完,牧予就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個食盒……
趙縣丞火急火燎地把緊急的事情交代清楚後,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免驚訝道:“都頭此行何故?”
“……唉……”鑒於對自己智慧水平的充分信任,牧予連編造借口的心思都懶得費了,又想到方才經曆的一幕幕,一陣酸楚與委屈恰到好處地湧上心頭,於是再難平靜,不由分說地將這包含了無數難以言喻之情緒的東西外加一塊令牌塞到了趙縣丞手中,頭也不回地告辭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拎著裝滿了飯菜的食盒的趙縣丞瞟了一眼這塊通行令,隻聽清了從遠處隨風飄來的一句歎息“……煩勞趙大人將這些飯食送與荀師爺……”
……
直到帶領一隊衙役出了縣衙,牧予才如夢初醒。
來福客棧……
那不是在紫羽街麼!
將下榻之處選在案發地附近,很難講不是有意為之啊。
聽趙縣丞所言,來福客棧是劉知府親自選的,也就是說……
公堂上大人推斷荀師爺是賊人之一,之後是想由他審出同黨,而這番做法劉知府是同意了的,依理來說,剩下的就是端坐高台,等候審訊結果就是了。
即便是劉知府出於別的考慮,不願意在縣衙被大張旗鼓地安置招待,也完全不至於帶著這許多人馬招搖過市費半個時辰的腳力去紫羽街。
再者說了,要知道凶手還未落網,此刻仍有可能藏身在附近,明知如此知府大人還做此決定,隻能說明……
牧予渾如被一道驚雷劈醒。
莫不是劉大人早就知道,咱這位縣令大人在大堂上……純屬是在瞎編亂造找人背鍋了!?
……
清河縣死囚牢內。
“趙……趙硯賢弟……”
還好,看起來這個被冤枉和誣陷的可憐人並沒有被粗暴凶悍的獄卒們大刑伺候,隻是換了一件並不合身的粗糙囚服,像一隻因被丟棄而受了驚的小動物,淒淒慘慘地蜷縮在奓開的枯草堆上,淚眼朦朧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