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chapter10(1 / 2)

客廳沒有開燈,羅子君從房間裏出來,便看到賀涵抱臂一動不動地站在飄窗前,靜默一如雕塑。

她走過去,跟他並肩。

“她睡了?”

羅子君嗯了一聲,眼睛看著窗外,輕聲地說:“賀涵,告訴我真相!”

他微微一愣,“羅子君,我不明白……”

“賀涵,”她打斷他,再次輕聲地說,“不要!不要讓我將來有理由恨你!”

長久地沉默。

然後賀涵開始說,他說得很慢,很艱難。

分離性障礙……選擇性遺忘……虛幻與真實……虛假世界構建……

羅子君認真地聽,努力去理解他話語裏的每一個艱澀用詞。

一幕幕場景如同電影一般在她腦海閃現。他肆無忌憚,甚至當著唐晶的麵怒懟喬納斯;他扯著毫無誠意的謊話,每天晚上來跟自己和喬納斯一起加班;他今晚來接唐晶時,麵色沉重卻並無意外。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嗬,蠢笨如她,竟對此毫無察覺!

真是這樣嗎?她又自問,在這場三個人起舞的探戈裏,她真的如此無辜嗎?

不,並不!她狠狠地剖開心中的陰暗角落,把她自己都羞於啟齒,不敢細思的念頭一一袒露出來。她明知道唐晶那麼深地愛著賀涵,卻放任自己的感情一步步淪陷;明知道他們已經訂婚,卻依然跟賀涵保持著曖昧來往;明明告誡自己抽身遠離,卻沒有勇氣推開賀涵的靠近。她的一切言行,既讓自己越陷越深,也給了賀涵錯誤的暗示,讓這段錯位的感情遲遲不能回到正軌。

所以,這一切錯誤的根源,都是她!是她動了不該動的情,貪了不該貪的心,眷戀著一點點不屬於自己的溫柔,最終將唐晶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緩緩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即便這樣,也不能止住她整個身體的顫抖。她抖得像樹上掛著的最後一片枯葉,隨時隨地,都能被風吹落下來,化成塵灰。

賀涵停住了說話,他舉起手,想要去摟住她。他知道她會怎樣想,知道她會如何把一切錯誤扣在自己頭上,並且拒絕一切辯護。他想抱住她,用盡他一生的溫柔去安慰她,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這不是他們三人中任何一個人的錯,錯的是老天,是這操蛋的命運。

他們是凡人,凡人總會軟弱,他不該在唐晶求婚的時候,心軟答應;唐晶不該以為他會始終在原地等她;而羅子君不該貪心,總想著萬事兩全。

世間無全人,命運才得以撥弄眾生。

她像是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隻是輕輕地問:“然後呢,繼續發展下去,最後會怎麼樣?”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有淚水如決堤的河流一樣不停地流,她卻像對此毫無知覺。

手臂頹然垂落,賀涵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精神分裂。”

空氣死一樣沉寂下來。

賀涵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沉沉地壓在這逼仄的空間上,讓他們倆都覺得呼吸困難。

半晌,羅子君動了動,她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問:“有解決方案嗎?”

賀涵猶豫著,她轉身看他,一眨不眨。

不要瞞我。她無聲地說。

“兩個。第一個,電休克治療,通過電擊改善心理狀況,不良反應嚴重,有可能失憶,記憶紊亂,邏輯功能下降,語言組織能力受損。”

他每說一句,羅子君就打個寒顫。等他說完,她幾乎是毫不考慮地問道:“第二個呢?”

“……第二個,”賀涵閉了閉眼睛,緩緩說:“讓虛構的變成真實。兩個世界合流,她無需調整自己的認知,就可以消除內在矛盾,與現實世界自洽。”

他聽著從自己嘴裏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輕飄飄地沒有一絲真實性,它們光怪陸離,任意組合,像極了一副誰也看不懂的抽象畫。

據說每一幅抽象畫後麵都有一個極端痛苦的靈魂。他想,發明這句話的真是天才。

他看著她站在那裏,慢慢地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這景象著實奇怪!他覺得他像是站在庭上的被告,正絕望地等待著自己的死刑宣判。

海灘上有白鯨擱淺,懸崖上兀鷲啄食著腐肉,村子裏大戶人家出殯,紙錢紛紛揚揚,染白了大半個山頭。各種關於死亡的意象紛至遝來,填滿了他的腦袋。

據說人在極端痛苦的時候,會發生抽離效應,就好像那個軀體,那個腦袋,不再屬於自己。於是就可以隔岸觀火,冷靜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