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寺廟擠滿了四麵八方前來求神拜佛的男女老幼。
住持是個胖大和尚,正眯縫著小眼睛,手撚檀木珠,美滋滋祈禱今年又能賺個盆滿缽溢。
忽然間,有人尖著嗓子喊道:“快來看啊,好多東洋女子在後山洗澡!”
那個時候,在東北土地上進行的日俄戰爭已經結束了,滿清政權也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島國逐步侵入東北,因此能見到幾個東洋人實在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東洋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裸身洗澡,確實很吸引人眼球。因此這話一喊出來,眾人先是一陣沉靜,繼而嘩啦啦湧向後山,住持也按捺不住,跟上去看個熱鬧。陳列在壁櫥裏麵,閃著金光的小佛像也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是去瞧凡人洗澡,還是被凡人順手牽羊。
其實寺廟後麵就是懸崖,隔著懸崖有一座小山,山上有天然形成的湖泊。眾人奔到寺廟後麵,果然見到七八個東洋女子正赤條條在湖邊洗澡,身旁放著鮮豔的和服,旁若無人一般。
雖然關外的百姓見識廣博,但是見這場麵,還是忍不住頭腦發熱,四肢發顫,沒人知道那些東洋女子緣何在此肆無忌憚地沐浴。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孩子也夾了進來,非幼年好色,隻是童趣無限罷了。這孩子身材瘦小,因此很容易便從夾縫擠到了懸崖邊,也就在這時候,腳下一空,還沒來得及呼救,已經跌落懸崖。
懸崖壁立千仞,下麵是雲霧繚繞的幽穀,深不見底,從沒有人下去過。另有傳說,穀中藏有修煉千年的大白魚。
大白魚確實存在,隻是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玄妙,其身長丈許,嘴大有須,赤頭無腮,渾身雪白,在穀中水潭靜靜生存了幾百年,聞得崖上人聲鼎沸,一時興起,便遊出水麵,趴在岸上享受陽光,忽然間一個黑影垂落,正砸在身上,霎時間一命嗚呼。黑影正是孩子,隻是被魚骨擦傷了些皮肉,沒有大礙。
大白魚瞪著血紅的大眼睛,萬分悔恨,終於明白了魚為什麼不能離開水。
孩子很是感激這條大魚,向大魚三鞠躬,然後踉踉蹌蹌找回家的路。
到處是沼澤、纏繞的藤蔓、密密層層的灌木叢,每行一步都異常艱難。
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四周一片漆黑。呼呼的山風猛烈地搖晃著古老、交錯的樹枝,發出嘩嘩的響聲。偶爾有一點星光透過狹小的縫隙射進來,落在飄蕩著樹脂氣味的密林中。貓頭鷹和一些不知名的鳥兒的叫聲在山穀間回響。
孩子跌跌撞撞趟地行走在這座古老的山中。散發著刺鼻香氣的野草沒過他的膝蓋,仿佛行走在水中一般。臉上掛著恐懼和焦慮,淚珠在眼眶中旋轉,就是沒有掉落下來。已經迷失了方向,隻能朝著想象中的方向,尋找著家。
“哧溜”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擦著他的腿根滑了過去,嚇得他跳了起來,好半天才定下神來,暗道:“該死的兔子,連你也趁人之危!”而就在這個時候,眼角的餘光瞧見不遠處正有兩點藍汪汪的亮光注視著自己,是狼!
“娘啊!”他嚇得大叫一聲,晃起小腿便跑。狼豈容眼前的獵物脫逃,飛身撲了上去。
迎麵正巧有一株水缸粗細的大樹,想起己家的狗狼不會爬樹,狼也應該不會。便抱住樹幹向上攀爬,但是樹幹太粗,樹皮光滑且沒有結實的樹杈可以借助,加之兩腿抖得厲害,試了幾次也沒爬上去。眼見老狼已經在一丈之內,連忙棄樹奔逃。奔了幾步,見到一株枝葉豐茂的小柞樹,想也沒想,抱住就往上麵爬,剛剛爬了一半,老狼便追到了近前,向上一竄,正咬住了他左腳上的圓口布鞋,那雙布鞋本來便已經破爛,因此鞋底便被老狼扯去。天幸他並沒有被拽下來。他連忙又向上爬了幾下,一直來到樹頂。這株柞樹實在太小了,高不過一丈,樹頂不過拇指粗細,山風一搖,整棵樹都在前後搖晃,像一根皮條。老狼守候在樹下,一次次躍起撲向隨風搖擺的他,而且一次比一次接近,他已經嗅到老狼嘴裏麵的腥氣了:“口臭至此,人何以堪!”。
忽然間,“卡擦”一聲響,小樹被風攔腰折斷,接著他連同小小的樹冠跌落在地。老狼也不怠慢,嚎叫一聲,縱身撲了上去。
“啪”、“啪”兩聲清脆的槍聲劃破了夜空,老狼應聲倒地,子彈皆穿喉而過,既快又準。
孩子又驚又喜,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方圓百裏有如此槍法的,除了自己的父親又有誰呢!
倒提著獵槍,大步奔到麵前的正是父親。父親三十多歲,身材高大魁梧,一身灰布衣褲,腰束虎頭銅扣皮帶,更顯幾分剽悍。
他撲在父親懷裏,失聲痛哭:“爹,就知道是你!”
父親拍著他的肩膀,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
孩子懂事地點點頭,用手背使勁擦幹了眼淚。
父親道:“這才像我張向伯的兒子!”拉起他的手,大步上路。
大約走了兩三裏路遠,山勢漸緩,孩子的腳忽然踩到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嚇得他一下子跳到了父親懷裏,驚恐道:“大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