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毘人坐在上方,不離身的酒葫蘆放在身側,笑容親切。
禪院直哉很少在自己父親臉上見過這樣和氣的笑容,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來來來,都子小姐,你做這邊,直哉,你也坐下。”直毘人讓一之瀨都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下,一之瀨都子沒有謙讓,徑直走過去。
禪院直毘人笑的和所有他這個年級的正常老頭該有的慈祥笑容一樣,轉頭又看向禪院直哉,“直哉,你還站著幹什麼?坐,你也坐——”
禪院直毘人將位置安排的清清楚楚。
他和都子的位置並排,而禪院直哉的位置,居於主位之下,位於房間側方。
禪院直毘人摸著胡子坐下了,都子也撫著衣擺坐下了。
禪院直哉衣袖中的手攥的死緊。
五根手指的指尖,都深陷皮肉之中。
他走到屬於他的位置,緩緩的坐下。
“都子小姐,關於您之前說的,我找到了這個,你看看……”禪院直毘人轉頭從櫃子上抽出一本書,遞到一之瀨都子的手中,她翻開,視線一目十行的掃過,抬起頭對禪院直毘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禪院直毘人肉眼可見的興奮了,用力的拍了拍一之瀨都子的肩膀,“真的?太好了!”
禪院直哉控製著自己的視線,隻注視著足前的一小片區域。
他不確認,如果自己抬起眼,抑製不住嫉妒的目光是否能避開父親的觀察。
父親直毘人的實力是整個禪院家最強,也處於禪院家權利的巔峰,無論出於對未來權勢的考量,還是出於實力,他現在都無法違逆父親。
但是,父親比他強的,也僅僅是實力和權利——不過是通過時間的累疊。
日後他會擁有和父親一樣的實力,也會成為禪院家家主。
父親擁有的,他都會擁有。
他垂下眼,目光沉沉,握住椅子的手青筋暴起。
胸口好似有火燒,五髒六腑都尖刺的撓過般的疼痛,他陡然覺得有些委屈,未來未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未來’。他現在就希望,都子能像過去那樣抱一抱他,摸他的頭發。
但是他不用抬眼也知道,都子連一個眼光都沒有往這邊落。
禪院直毘人仍舊在拍都子的肩膀,笑嗬嗬的,“都子小姐,關於我們上次說的……”
他們一定私下談論過多次,都子才會這麼熟稔的接過他的話,“上次說到……其實隻要提取……讓子種著床,血液提取中的……”
她麵對禪院家最高的權威,沒有任何的卑微之態,侃侃而談——如同他們是完全平等的。
而他的父親,不僅沒有覺得任何的被冒犯,還滿臉著迷。
就像她說的那些東西,他聽得懂似的。
禪院直哉心中酸的冒泡,暗自腹誹,父親不過是在裝樣子罷了。
從都子口中蹦出的,“geics,recessive……”,父親絕對是聽不懂的,畢竟他也雲裏霧裏。
就算她說的再緩慢而淺顯,在場的兩個人都是一句都聽不懂。
禪院直毘人笑容滿麵的摸著胡子,時不時用力的一拍大腿——用於附和她。
而禪院直哉,顯然已經走神。
她說著說著,視線便隱蔽的飄向禪院直哉,他正垂著腦袋。
黑色的和服領,散落的金摻黑色的發絲,若隱若現的蒼白肌膚,並不纖細,勁瘦的,隱藏力量的肌肉線條——
她一邊在禪院家主的麵前覬覦著他唯一嫡子的美色,一邊慢條斯理的滿嘴名詞,她知道禪院直毘人不明白,她也懶得解釋。
反正他就是隻要聽個過程就能放心。
果然,盡管什麼都沒聽懂,禪院直毘人在她說出,“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之後又露出了,“這就結束了?”的表情,立刻又掩飾過去,“不愧是醫生,都子小姐,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
“直哉,你聽懂了嗎?”他的視線又轉向明顯心不在焉的兒子,皺起掃把般的眉毛。
禪院直哉緩緩抬起眼。
禪院直毘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緊緊的盯著他。
“咳,家主。”她短促的咳了一聲,站起身,禪院直毘人轉過視線,“如果你不介意……”
“醫生您先離開吧,資金不夠隨意開口。”禪院直毘人望向她,她點了點頭,沒有多做停留就轉身離開,貼心的關上門。
禪院直哉望向她的背影。
她穿著浴衣,與平時截然不同,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搖曳,她走出門,又點了一下頭,將落在臉頰邊的頭發挽到耳後,露出潔白的耳朵——
“直哉,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