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也未避開十四,待黑白無常拉開些距離,直截了當問那日清竹所說是何意。
十四不知該不該阻止清竹戳破盛景身份,不想清竹目視前方,淡淡道:“那時我誤以為你與我一位故人有些淵源,後來才發現是認錯了。”
盛景又追問故人是誰、去了何處,可清竹閉口不言,她隻得作罷,由著黑白無常拉緊鎖鏈,往幽冥樓去。
走到門前,清竹停下腳步,卻未回頭:“花月因我枉死,又不能轉世投胎,還請樓主收留她。”
“自然,她如今已是我畫虛樓的人。”盛景答道。
看清竹背影似是鬆了口氣,他快步踏入,沒了蹤影。
十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盛景連攙帶扶地回了畫虛樓。
這夜她睡得不安穩,在夢中看到了故事的另一版本,霧隱山的相思鳥花月自打會飛,就日日去寶刹寺看小和尚念經打坐灑掃,小和尚喚作清竹,獨自一人在寶刹寺清修,不但耐心溫柔,眉眼慈悲,還喂她吃食,指點她修行。
待她化出人形那日,小和尚給她起名“花月”,親手為她戴上精致的鈴鐺銀環,花月欣喜,愛慕之情早已生根,她無數次幻想與小和尚相伴一生的畫麵。
好景不長,她被上山采藥的人捉去了太平鎮,不起眼的鳥籠似有魔力,她無論如何也闖不出去,更化不成人,變成徹頭徹尾的寵物鳥。
她鼓勵自己,隻要活著,就有能再見清竹的一日,可她等啊等,沒等來鳥籠打開的一日,卻等到了自己睡夢中驚醒,發現身體不受控製。
彼時她穿著輕薄的紗衣,眼神流轉滿是風情,在月上梢頭時對異鄉人勾勾手指,待其靠近,喂上一粒丹藥,手上的法術她從沒見過,但那異鄉人卻直愣愣地掉頭走掉。
花月想起采藥人在院中晾曬草藥時與妻子的對話,說近來太平鎮中又有人沒繳清房租跑了,也不知是回鄉,還是逃債,竟連行李貨物也不要。
花月似是想明白了些什麼,入夜她不敢再睡,直到身體不受控製,竟能輕鬆打開籠門,落地成人,她開始有意識地抵抗操縱,漸漸地也有了些作用。
於是太平鎮中接二連三出現了居民起夜後,變得混混沌沌,胡言亂語,像是失魂中邪的表現,有些門路的人將此地怪事求助修行仙門,不久,府衙貼了告示,淩夷仙湖莊少莊主三日後到太平鎮協助調查。
聽聞此事,花月安心不少,開始絕食。某日清晨,采藥人見相思鳥緊閉雙眼掉在籠子底部,再一摸,早已僵硬,隻得扔進灶爐一把火燒了。
花月的鬼魂渾渾噩噩到了地府,耳畔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去觸摸那盞浮生燈,燈亮筆生,盛景為她畫像點通陰陽,而她隻想再見清竹一麵。
分別許久,見到清竹的那一刻,她不禁落淚,哽咽問他願不願讓她在奈河橋邊等他。清竹一再表示自己是佛門中人,生生世世都會侍奉佛祖。
許是這回答早在意料之中,花月擦幹眼淚,不再糾纏,告訴盛景自己心願已了,可以走了。未料,盛景突然發難,問清竹怎麼不解釋她腳上的鎖魂是何物?
接近著二人鬥法,大殿前的石板被盛景一刀劈開,露出層層疊疊的白骨,清竹臉上的慈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狂熱。
因花月也是傀儡之一,無論是白骨傀儡還是巨蟒原身,皆不會襲擊她,她輕而易舉地靠近清竹,附在他背上,低聲問他,對她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過?哪怕是她已經知曉他所做之惡,卻還是心悅於他。
清竹冷笑回答,說相思鳥不僅乖巧聽話,還愚蠢,問她知曉鎖魂是何物,知曉自己是如何而亡的嗎?
花月執拗,好似聽不見一般,隻問他有沒有心動過。
“你都這副模樣了,還執著於情愛,你不過是我萬千傀儡之一,還妄談奈河橋,哪怕今日我敗了,尚有十八層地獄等著我,而你連地府的門都進不去!”
花月挖進清竹胸腔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她滿臉是血,神情卻疑惑:“你明明有心,有心卻為何如此待我?”
清竹被押入地府的那一日,花月並未來看他,所以並不知道,清竹跨入幽冥樓的前一刻,問盛景,花月如何了。
果真如月老所批示,薄命女心係無情郎,不得善終。
冤家孽緣,的確難解。
十四心中痛苦難耐,不斷掙紮,直至敲門聲越來越響,扯著她離開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