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牢門內,一個白衣少年麵露癲狂的神情,不斷將手伸入麵前的巨爐中,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掏來掏去,仿佛已對疼痛無感。
他的身旁是一堆黑乎乎的碎骨,而他的手已是一片焦黑。
他仍然把燒焦的雙手伸入火中,不斷掏出一根又一根的骨頭…
“老師……很快了……學生馬上就能把你從火裏救出來了……”
對於周韶之的哭喊聲,白衣少年充耳不聞。
這時,周韶之的雙手突然被另一個人牢牢鉗住,整個人也被那人扣在懷裏,她瘋狂想要推開那個人,卻因反抗不了而化作無數聲嘶喊,眼淚一滴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淚眼朦朧的看向鉗製住她的人。
在她剛看清來人便是她的夫君清赫時,牢內的白衣少年突然像經曆著世間酷刑的垂死掙紮者,發出了最後一聲哀嚎。
“啊啊啊~”
周韶之慢慢扭頭,便看到白衣少年將一個黑漆漆的頭骨抱在懷裏。
“老師…老師…”白衣少年手捧著頭骨仰天悲鳴,聲音淒厲至極。
“三弟……”周韶之看著這一幕,像被身體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停止了一切動作。
過了很久很久,她終於找回了一絲力氣,突然回過頭一字一句對著禁錮著自己的人說道:“清赫,我恨你!”
一字一句,皆飽含刻骨銘心的悲慟與恨意,清赫不由渾身一震,漸漸鬆開了雙手。
一道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韶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私闖牢獄!”
牢房外緩緩走進來兩個人,一個龍袍加身,一個官服顯赫,分別是嵐國皇帝擇沐景和丞相周昭。
周韶之高傲而輕蔑瞥了一眼擇沐景,轉頭對他身邊的周昭咬牙切齒道:“你不僅出賣了陵蘇,害死了父親和朱伯父,還把三弟下入獄中,你怎麼能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周昭從走進牢獄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一直鎖定在那接近瘋癲的白衣少年身上。
聽到周韶之質問的話,他冷漠而肆意地笑了出來:“韶之,我很高興我活成了禽獸而不是人的樣子。”
“人啊!貪婪卻懦弱,自私又自負,明明想要,卻裝作滿不在乎,總喜歡披著羊皮裝聖人。”
“可禽獸就不一樣了,一旦瞄準了目標,毫不猶豫地衝鋒陷陣狠命撕咬,它愛上什麼,就不計代價地去得到,他憎恨什麼,就不擇手段地摧毀——這有什麼不好?”周昭麵色陰沉,眼神帶著嗜血的興奮,語氣很是愉悅。
周韶之搖搖頭,退後一步,似乎是從來不曾認識過這樣的他。
原來那個溫和恭謹的大哥是這樣一個人麼!
“為……為什麼?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周昭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二妹,就像曾經給她解答學業上的困惑時那樣耐心。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父親不太喜歡我,於是傾盡所能去博取父親的喜愛。可是,父親從來沒有誇讚過我一句,哪怕是一句!後來我終於明白,無論我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因為父親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的存在,他關心喜愛的從來都隻有世人眼中的曠世奇才周玥!他曾經批評你感情衝動心高性烈,也曾指責我心機深沉易成異端,可是卻常常在故友麵前提起,具備高世之智神明之心的周玥像極了當年的他。”
“後來,年紀輕輕的周玥和太子陵蘇成為了知己好友,他傾盡全力想把周玥培養成輔佐明君的棟梁之材,為此,他不斷打壓我的仕途,隻為了能給周玥一個最好的機會和平台…”
“甚至,我的知己蘇和風想把他的幼妹蘇和雨許配給我,父親也不同意,轉身卻讓蘇和雨和周玥訂立了婚約,隻因為蘇和雨被稱為旭國第一名門閨秀,配得上周玥的身份!”
“你看,他心中隻有他的幼子,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的感受,隻知道批評我貶低我…這樣的人我憑什麼要把他當成父親!”
“所以,我要摧毀他最得意的作品——周玥,你如今敗在了我的手下,那個人九泉之下若有知,恐怕會痛徹心扉吧!”周昭一步步走向周玥,臉上是複仇的快感。
可既然報複是如此痛快,為何他又要淚流滿麵呢?
躺在病榻上的清赫忽然睜開了雙眼,吐出了一口鮮血。
“韶之……韶之……”他不住呢喃著,似哭似笑。
進來的丫鬟嚇了一跳,連忙去找大夫。
可是等她將大夫請回府中,清赫已經沉沉睡去,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周韶之的死訊傳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