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他為了保護自己,保護陵瑾,已經造了太多殺孽,是時候收手了。
“不愧是‘雲荷君’,果然看得開。”仙霧林島島主鬆了口氣,豪邁地以茶代酒一飲而盡,忽然說了一句無關的話,暗含傷感。
“其實,當年我也曾派人去苗疆找過你,隻是伶舟起那廝過於狡猾,用奸計纏得我脫不開身,還警告我不許幹涉陸上之事。等我抽空脫身,你已再無回頭餘地。”
周玥淡淡一笑,似乎並不在乎。
仙霧林島島主驀然產生了挫敗惱怒之感,他惡狠狠地說道:
“你不想滅亡一個國家,隻想讓狗皇帝和那些奸臣快點駕崩對不對?那樣我還是能幫一點小忙的!”
“多謝~”
在這座神秘海島的任何地點,都能聽到海浪翻湧以及海鳥高歌的聲音。
天空是那樣湛藍,與一望無際的大海相得益彰,融為一體,而輕柔涼爽的海風徐徐吹來,似乎能將人們的煩惱吹散。
陵瑾睜開雙眼時,印入眼簾的便是窗戶外麵仙霧樹林。
仙霧樹的枝椏纖細柔長,宛如柳枝,橢圓的葉片光滑油亮,呈現出淡淡的銀白色,陽光充沛時反射著燦燦金光,陰雨連綿時則銀白得徹底,就像是天邊閃電破碎之後降落人間,依附在了葉片上。
仙霧樹在每年三四五月份都會開花,花瓣與桃花極為相似,結出來的果實卻像扁扁的柿子,肉嫩汁多,鮮美可口,有清火降躁的功效。
此時正是四月份,仙霧樹處於花期,從遠處看,整片仙霧林島銀白的樹葉與淡粉的花瓣交織一片,海風一吹,揉碎了銀白與淡粉,在天穹深藍色的背景下,就像是九天玄女撒下的妝粉,化作了人間的雲霧。
陵瑾從未見過此等景象,剛抬了抬手往遠方伸出,又無力地垂下。
被褥上趴著三隻毛茸茸的幻狐,睡得一臉酣甜,聽聞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陵瑾蘇醒時,登時耳朵豎立,激動地發出了奇奇怪怪的叫聲。
劉之煜推開房門,看見陵瑾從床上坐起,五步並做三步地衝到了他麵前。
“阿瑾!你終於醒了!”
陵瑾虛弱地笑了笑:“劉伯……”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劉之煜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熱水遞給陵瑾。
陵瑾顫抖的雙手意欲接過水杯,劉之煜卻不動聲色地避讓開來,親自遞到他的嘴邊:“現在你還沒有完全恢複,讓劉伯來喂你吧!”
“劉伯,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練武了……”陵瑾喝了點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驀然開口道,表情死氣沉沉。
劉之煜心中一痛,不敢直視陵瑾的目光。
陵瑾看到他攥緊拳頭,神情自責無比。
“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我對不起姹蕪,更對不起你……”
在如意穀,劉之煜親眼看著這個男孩一天天長大成人,他心懷傲氣卻又謙和善良,明明不過十歲,卻由於不幸的童年經曆,過早變得懂事與成熟,但他還是懷揣著純真,熱愛著這個世界。
他本不應該經曆這一切的!
“劉伯,你們都錯了……”陵瑾忽然露出了一抹飄渺虛無的笑容。
劉之煜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這個世界,沒有誰對不起我,我也沒有對不起誰。人們都是自己辜負自己或者自己成全自己。所以,即使你們義無反顧地幫助我,甚至不惜與朝廷和暗淵閣做對,我也未曾虧欠你們什麼,同理,假如有朝一日,我墮落或者死亡,也與你們沒有關係,你們也不用覺得愧對於我……”陵瑾神情淡然,無悲無喜。
陵瑾這段話似乎是在安慰劉之煜,又似乎別具一番含義。
劉之煜心中突然萌發出一股不安與恐慌,這種感覺在南宮姹蕪去世後也曾出現過,那個一向身經百戰所向無敵的他,竟然隻能無措地看著某種東西在指尖流逝,無能為力。
即使他不是那種細膩敏銳的人,也能察覺經曆了這場磨難,在陵瑾身上似乎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阿瑾,你別灰心,你不是一直想成為大俠嗎?大俠不一定非得武功蓋世,隻需善良與智慧即可。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打手,救人也好,打人也罷,你吩咐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劉之煜笨拙地鼓勵著眼前的男孩。
“打手……虧劉伯想得出來……”陵瑾噗嗤一笑,臉上那種令劉之煜琢磨不透的神情終於消失了。
劉之煜暗自鬆了口氣,這樣的陵瑾才是那個原來的驕傲的男孩!
仙霧林島島主和周玥站在窗戶外麵,不由相視一笑,緩步朝著仙霧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