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允王朝天昭帝十二年,皇後葉氏薨世。
此前並無任何病兆,隻在死前月餘開始精神萎靡食欲驟減,每日昏昏然。太醫診斷並無中毒跡象,然則也查不出病因,隻能回稟道皇後因打理後宮太過辛勞,需要安心靜養,天昭帝晏殊感念皇後操勞,遂下聖旨將打理後宮之務交由正得寵的玉貴妃。
誰知皇後並不曾見好,後來愈發癲瘋,皇宮太醫們一則確實瞧不出病因,二則葉皇後多年來並不受寵,雖有皇後之名卻並無實權,宮裏誰人不知玉貴妃呼風喚雨寵冠六宮,索性也就不太重視。後幾日葉皇後連自己嫡生的六皇子也不認識,每日昏睡發癡,終於在一日陰沉沉的午後伴著漫天綿綿細雨咽了氣。
此時六皇子晏成蔚才九歲,母後離世無疑給他幼小的年紀帶來很大的打擊。母子二人在這深宮生活本就畏畏縮縮,葉皇後娘家也是凋零破敗不堪重視,然到底葉皇後雖不受寵但到底是皇後,母子二人以前雖然艱難但也尚能立足,如今葉皇後驟然離世,剩下這小皇子無依無靠,父皇眼裏又隻有玉貴妃和她所出的五皇子晏成賀。這小成蔚啊,一般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早就哭啼不止,但他愣是一聲不吭,跪在母後靈柩前,任憑白淨的小臉憋的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然後不聲不響的落下來,布滿麵頰。
守靈三天,成蔚滴水未沾,就那樣一直跪著,蒼白的小臉越發流露出與他那個年紀不相符的堅毅,小拳頭握得緊緊,看著母後靈牌,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此時已是近深夜,靈宮裏就隻有幾個下人陪著。一陣風拂過,滿殿白色的靈幔輕輕飄動,白蠟燭燃起的火花也隨之跳躍。夜色深重,本是肅穆的靈宮裏更加顯得冷清空曠。
幾個宮人們都昏昏欲沉,成蔚瞄了眼跳動的燭火,目光複又瞥向靈牌,白淨的小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幾天未進食,蒼白的臉色越發映得嘴唇通紅,嘴裏喃喃低語:“母後,兒臣以後該怎麼辦?沒有了你,兒臣該怎麼活下去……”長長的睫毛忽閃兩下,不自覺又是淚灑兩行。
“六哥哥……”隨著一聲稚嫩的輕呼,一個紮著娃娃髻的女童歪著腦袋從成蔚身側探了出來,肉嘟嘟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為他沒輕重的擦著眼淚。
“唉……”隨著一聲低沉的歎息,一個身著青黑色華貴衣袍金冠束發的俊逸挺拔男子出現在靈宮中間,沉沉的看了看小成蔚,又將目光放在靈柩上,麵色沉重。
不遠處,一個小太監正靠著大殿梁柱打著盹兒,迷糊的腦袋往下一沉忙又抬起,眼睛眯縫間,恍惚見大堂中站著一個人衣著華貴,揉揉眼睛仔細瞄了瞄,忙不迭伏身跪拜,尖聲細嗓,“王爺,您……您回來了,奴才參見王爺……”
這一喊,把靈宮裏另外幾個正神遊的宮人都給叫醒了,全部跪倒在地慌忙請安。
冷冷的斜睨了眼,敬王蕭炎薄唇輕抿,“都下去吧。”語氣裏帶著森冷威嚴。
感受到敬王身上透過來的淩厲,仿佛空氣都跟著冷了幾分,宮人們應了聲,全部躬身退了出去。
那女童看著五六歲年紀,全身嬰兒肥甚是可愛,擦著小成蔚臉上的淚水,誰知越擦越多,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淚水在眼睛裏盤旋。
“墨兒,過來。給皇後姨娘磕頭。”待宮人退出去,蕭炎一收淩厲之氣,朝女童墨兒招呼道。
憋著小嘴兒,墨兒起身來到父親身旁,跟父親一起拜祭故人。
大禮完畢,蕭炎幾步來到成蔚身前蹲下,輕輕扶住成蔚弱小肩膀,眉頭緊鎖,心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竟長長一歎,“成蔚,蕭伯伯回來了,不怕,有蕭伯伯在……”
親切的語氣入耳,加上肩膀上大手傳來的熱度,成蔚好像找到了支撐點一樣,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涼,“蕭伯伯。”撲到敬王懷裏,嚎啕大哭。
蕭炎被懷裏的小兒牽動著悲傷的情緒,不由得輕撫著成蔚後背,目光轉到葉皇後靈柩處,心裏默默念著,馨芝,值得嗎?當初選了他,真的值得嗎?
眼輕輕一閉,饒是蕭炎堂堂王爺鐵血男兒,也不禁雙眼發熱。
自己離開京城才半年,就聞此噩耗,臨行前還來宮裏見過她,那時候她笑語嫣然,眼裏雖有不舍,但終究隱了下來,隻叮囑他南淮地方陰冷要注意身子。半年倏忽已過,佳人已去笑顏不再。隻可恨皇後一病月餘,卻從無消息傳到南淮,隻等身去發喪了才有傳召。
懷裏成蔚哭的悲切切,墨兒又不禁跟著哭了出來,眼淚嘩嘩的,手胡亂在臉上抹著,可能是剛剛行禮手趴在地上粘上灰塵的緣故,這一抹幾道黑臉跟個小花貓似的,還兀自勸著成蔚別哭,成蔚在蕭伯伯懷裏一抬臉,看見墨兒這個樣子,禁不住好笑,慢慢止了哭,對墨兒道,“妹妹,六哥哥不哭了,你也別哭了,快洗洗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