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歎口氣:“在京城時,我們已經查出來了盈盈小姐流落到了西南,大人您為此,不惜親身此地。再等一段時間,我們一定能查出她的下落。”
冬青跟在裴屹舟身邊很久了,知道他有幾大心事:
第一,讓裴張氏——昔日裴國公的姨娘,今日裴府女主人,跪在他母親靈位前認錯。
第二,為當年科場舞弊案,為恩師俞柏翻案。
第三,找回恩師之女,被官兵捉走的俞盈盈。
大人韜光養晦,最後扭轉乾坤,完成了第一、第二件事。隻第三件,他在京城放出了無數人,找了兩年,也找不到。無奈之下,他欲放棄官職親赴西南來尋,引得侯爺大發雷霆。但大人執意為之,不惜與家門決裂。
裴屹舟起身,負手走去窗前,盯著最後一絲夕陽隱沒雲層之中,良久,才緩緩道:“一定會找到的。”
那廂,曉珠卻不知從不認識的“盈盈”讓她得了裴屹舟的垂憐,隻想著晚上露水莫要太重了,否則,她曬的蘿卜幹兒要發黴。
翌日下午,隱隱出了點太陽。曉珠正用筷子翻曬著簸箕裏的蘿卜幹兒,忽聽得外麵一陣哭聲,由遠及近,簡直是震天動地,直上九天雲霄。
裴屹舟進來,提溜著裴靈萱的衣領,像提著個裹滿泥巴的胖冬瓜似的。他反手把院門一關,將小姑娘扔到院子裏,冷聲道:
“說,趙夫子的眼睛怎麼又腫了!是不是你打的?”
幾個月前,裴靈萱把書院的夫子打了,夫子立意不收她。裴屹舟便又聘了老秀才趙夫子做她的老師。趙夫子學問不怎樣——但學問好的,沒人收裴靈萱,裴屹舟隻好退而求其次。
起先,裴靈萱還不敢造次,乖乖巧巧地寫作業,趙夫子還對裴屹舟誇過幾回。可後來,裴屹舟發現,趙夫子精神越來越差,每次見了他都欲言又止的樣子,直到方才,趙夫子哭腫著眼、喪著臉來衙門找他,說再也不敢教裴靈萱了。
待他找到趙家去,裴靈萱正和儒平在水田裏抓泥鰍,玩得一身都泥。饒是冷靜如他,在如此調皮的妹妹麵前,也真的動了怒。
裴靈萱用泥呼呼的手,抹了一把臉,理直氣壯地道:“不是我打的,他自己撞在桌子角上撞的!”
裴屹舟手裏舉起戒尺:“還敢狡辯,趙夫子都上衙門來找我了,你如何解釋?”
裴靈萱看了戒尺,害怕得緊。偏此時,她的保護人秦嬤嬤還在東屋那邊,院子裏隻有把頭垂得低低的曉珠。
管不了那麼多了,裴靈萱連滾帶爬地撲進了曉珠的懷裏,裴屹舟的戒尺跟著便來了。
曉珠“啊”了一聲,身子往後微縮,顯得楚楚可憐——這一尺子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裴屹舟手上一頓,心也讓她那聲嚶-嚀叫得軟了。
裴靈萱把曉珠糊了一身泥,也不管不顧,淚眼漣漣地道:“他說我這麼大了還不裹腳,沒有章法,還用藤條抽我小腿,我就輕輕推了他一下,誰知道他站都站不穩!”
她瞥一眼曉珠的裙子,又道,“誰說的要裹腳,疼死人了,曉珠姐姐也沒有裹腳呢!”
曉珠聞言,連忙把腳縮回了裙子裏,但裴屹舟還是看見了,那雙穿著青綠色繡鞋的腳,雖然玲瓏小巧,確實是天然未經過裹腳摧殘的。
很好。他想。
“裹腳是陋習,是男人為了禁錮女人編出來的。裹了腳,女人便隻能依附男人,靠著男人過活。”小時候,他母親曾說過。
秦嬤嬤這時從東屋跑了出來,見裴靈萱這副模樣,心疼得什麼似的,見了裴屹舟臉色,也不敢說話。
曉珠讓裴靈萱扭著,隔在她與裴屹舟之間,尷尬得不行。他們兩兄妹說這些私密的話,幹嗎要把她攪和進來呀。她心裏掉了兩隻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過了許久,曉珠隻聽得“啪”一聲,是裴屹舟把戒尺扔到了地上。
他道:“罷了,趙夫子迂腐至極,胡說八道,不足為訓。我讓冬青去賠他一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