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五天,曉珠都沒見著裴屹舟。以至於她腿好了,能滿院子走了,也不必擔心撞見。就連冬青,她也隻與之在廊下匆匆打過幾個照麵。
這日下午,雨霽雲收,裴靈萱哭喪著臉,在院子裏的芙蓉樹下寫著功課。
——自裴屹舟成了她夫子以來,儒平被嚴厲擋在了門外,連扒拉門縫也不許。所以,這些作業,都得她自己來寫了,一旦寫不好,就竹板子伺候,從不心軟。
更可氣的是,裴屹舟專打左手,留著右手第二天繼續寫作業。
她一邊寫,一邊罵:“裴屹舟,壞蛋!混帳!爛人!大蟲!賊廝!”隻罵之前,老往院門瞅,還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一副有賊心沒賊膽的模樣。
曉珠陪在一旁,正將風幹、醃好了的香辣蘿卜幹裝進小壇子裏。她歪頭略略瞥去,隻見裴靈萱寫了半個下午了,光顧著罵人去了,才寫了半頁紙不到。旁邊攤著一本藍皮書,她勉勉強強認識幾個“雲”“風”“蟲”。
曉珠心頭癢癢的,指著其中一個筆畫有些複雜的字問:“這字兒念什麼?”
裴靈萱道:“念‘鬢’”。說罷,眼珠子一轉,將曉珠垂下來的一綹鬢發繞在指間把玩,笑嘻嘻道:
“這就是‘鬢發’,書上說,年紀大了就‘兩鬢風霜’,那曉珠姐姐現在青春正盛,美得和雨後芙蓉花一般,該叫什麼?”
曉珠麵上一紅,從她手裏解過頭發。“二小姐再不寫作業,今兒晚上又得哭鼻子了。”
這時,冬青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大聲道:“成了!成了!”
裴靈萱道:“成什麼了?我那挨千刀的哥哥終於辦錯了差,讓人綁起來打得鼻歪嘴斜了?”
冬青早習慣了靈萱的胡攪蠻纏,隻道:“又讓二小姐失望了,大人這幾日案子辦得漂亮,夏知府剛全府通報了呢。”
裴靈萱用鼻孔出氣,哼的一聲別過臉去。
曉珠看這兩位打著機鋒,暗暗想笑,卻聽冬青對她道:“姐姐腿好了可以出門了,以後就勞您去買菜。這是大人給您買菜的錢。”
說著,遞給她一包銀子,又道:“大人點名說了,秋來涼了,姐姐又是最會做鍋子的,勞您晚上做個鍋子。”
那銀子一看就沉甸甸的,曉珠不敢接,心卻道:縣令怎知我會做鍋子?
冬青不由分說把錢塞曉珠手裏:“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姐姐慢做。”
南屏縣的集市喚作東市,由一大片街區組成,很是熱鬧。既有賣肉蛋菜蔬、雞鴨魚肉的菜市,也有賣草帽、馬紮等小物件的草市,到了節日,還有表演雜耍的瓦子勾欄。
曉珠被秦嬤嬤挽著手,去東市買菜。一路上,不少人向秦嬤嬤打招呼,還拿眼睛不住打量曉珠:
“嬤嬤,老久不見你出來買菜啦?來送您老一包豆芽。”
“喲,您身邊這姑娘是誰啊,您女兒嗎?可真水靈。”
秦嬤嬤不收禮,卻耐心為別人解釋:“這是我家廚娘,做的飯可好吃了。”
眾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卻又略有失望的表情,似乎是想聽縣令八卦的心落空了。
曉珠走了一路,被誇了一路,臉紅紅的,好容易到沒人出,欲要將銀子交給嬤嬤,竟被拒絕了:
“少爺說給你就給你,你腿好了,我也不想管這廚房裏的事兒了,你就全給管起來。銀子嘛,少爺給你,隻把他伺候好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曉珠拿著這包銀子發愣。
這叫什麼事兒呀?她本想等腿好了,過幾日便辭行的,他們倒真不把她當外人似的,直接就對外說了是他家廚娘。
難道說,她做的飯真的好吃到了那份兒上,他們都離不開了?
曉珠搖頭,她可不是這樣自戀的人。
秦嬤嬤年紀大了,嘴碎得很,親熱地挽著曉珠,一路講縣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