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裏,曉珠想了一夜。
冬青說的有理,按照縣令大人的人品來看,處置了沈家,或許真有他的道理。隻這道理,她暫時還看不懂。
小禾之事之後,她明明已然想開了,又因自己胡思亂想,做了奇怪的夢,頻頻出錯,惹得他心憂。
縣令著實也不容易,放棄侯府的高貴身份,千裏迢迢來到這西南小城,隻是為了尋找一個人。
他白日辦公,管理南屏縣一城的大小事務;閑時要四處去尋找那位盈盈小姐;還要督促靈萱的功課、照顧秦嬤嬤的想法。
他有那麼多煩心事,卻還護著她——一個卑微小廚娘,給她銀子,教她讀書寫字……
曉珠從來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想到這裏,越發覺得心中不安,翻身起來,去廚房泡了一盆紅豆。
縣令大人今夜醉酒,明日許會頭疼,她想為他做道紅豆圓子羹。
翌日,裴屹舟果然太陽穴隱隱作痛。他克製得很,極少醉酒,偏偏每年的那幾天,就控製不住。
他想起昨晚上似乎看見了盈盈,又想起考了靈萱和曉珠二人的功課,似乎還嚇著了她倆。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具體如何。
曉珠敲了門,端著碗進來了。
她今日穿著黛色的短襖,腰間係著藍布的圍裙,袖子紮得挺高,可能是因為剛在廚房燒了火,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總之,在裴屹舟的眼中,這小姑娘挺精神的。
曉珠福了一禮,垂眼道:“大人晨安。”
裴屹舟看她眸子雖垂著,卻亮晶晶的,不似往日畏葸,他心情大好:“曉珠安,端著什麼?”
曉珠咬了咬唇,當真挺直了腰板,看著他,道:“昨日大人似是喝醉了,宿醉後容易頭疼,曉珠熬了紅豆圓子羹,請您嚐嚐。”
裴屹舟接過碗,奇怪這小姑娘怎轉了性,又先反省自己:“昨晚上我喝醉了,又考你與靈萱的功課,可有凶著你們?”
曉珠遞碗的手抖了抖:“沒……沒有。”
裴屹舟便以為昨晚抱了盈盈,是在夢裏了,而那時候的盈盈,還沒有現在的靈萱大。
曉珠見他在沉思,生怕他想起昨晚上的事兒來,抿了抿唇,鼓足勇氣解釋道:
“大人知道,我以前是沈家的人,大人查抄時,我就在當場,被嚇住了,以為您是壞人。昨夜冬青哥兒才說醒了我,實在是……”
裴屹舟暗想:這個冬青,成日胡說八道!口中卻和氣地道:“你不要怕,以後就把這裏當做自己家一樣。”
曉珠垂首稱是,自此,這糾糾結結的心思到底是過去了。
裴屹舟接過小碗,嚐了一口,紅豆綿軟、圓子黏糯,顏色紅紅白白,甜度清清淺淺,十分合適。紅豆圓子這類甜品本是女子愛吃的,他從未嚐試過,今日一吃,倒頗有滋味。
“甚好。”
曉珠微微笑了一下,欲要退下。
“慢著。”裴屹舟好像想特意逗弄逗弄她,讓她多與他說幾句話,“這道紅豆圓子是如何做的?”
其實,所有菜色裏,燉煮的菜品總比煎炸之類的容易一些。像這道甜品,雖則要多花些時間,卻不怎麼費工夫。
紅豆很硬,須提前一夜發泡,再入鍋中燉煮半個時辰。用糯米粉調製麵團兒搓成小圓子,下入鍋裏,再與紅豆一起煮。
到了紅豆軟爛、圓子熟透,加入桂花與冰糖,這道甜品便成了。
曉珠慢吞吞說完,縣令“嘖嘖”兩聲,道:
“曉珠你可要留在我家做廚娘,你若是走了,莫說靈萱不答應,我都不習慣了。”
約莫是醉後,他隻著了日常的石青色袍子,斜斜倚在圈椅上,兩條長腿懶懶地伸著。陽光從窗欞泄下,灑滿他半個身子,活脫脫是瀟閑散雅的氣質。
曉珠從來見縣令都是威嚴冷肅的,少見得有這副模樣。
一時之間,她想起昨天晚上,縣令將她當作了盈盈小姐,非要抱住她……又想起那夜的夢……現實與夢境交織在一起,她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