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那樣傷心,是心裏委屈得緊嗎?
她知道廚房裏溫著薑湯嗎?若是自己熬,又得花一番功夫。
她麵紅如桃花,是不是發了高熱?萬一暈倒了怎麼辦?
想著想著,人就到了曉珠屋子的門口。他耳力極好,聽了半晌,屋子裏也沒有動靜。心裏越發擔憂,一掌便推開了門。
屋裏水汽蒙蒙的,滿室皆是暖意,正對門的地方立了一麵大大的屏風,把裏麵擋得嚴嚴實實的。
但那朦朦朧朧的身影、受開門聲而驚起的嘩嘩水聲,還是透露著明顯的訊息。
裴屹舟意識到什麼,眉頭挑了挑,抬腳欲走,隻聽裏麵有聲音傳來:“萱萱,是你嗎?方才我忘了,幫我拿下衣服可好,就在那邊的凳子上?”
這是曉珠的聲音,但許是著了風寒,有些甕聲甕氣的,平白顯得她小了幾歲,有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話音未落,一根蔥白纖長的手指,從屏風後伸了出來,指向了西側。水汽氤氳,那根手指上也水潤潤的,散著熱氣。
明明隻是一根手指,卻誘-惑人去想想,往上的手臂、胳膊、肩膀,以至於……是不是也這樣白、這樣散著熱氣、這樣水潤潤的。
思緒一亂,心裏便有些癢-酥酥的,像是羽毛一次次地拂過麵頰。
在去與不去之間,裴屹舟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說服自己:她已然著了涼,若不幫她拿衣服,萬一再受了寒氣,豈不是更要生重病?
於是,他放輕腳步,不想讓裏麵的人識破身份,往她指的方向走了去。
錦凳上放著素青杭絹大襟襖兒、月白熟絹的裙子[2],確實是她平日穿的。裴屹舟拿了起來,卻害怕弄皺了似的,將之平平整整地搭在了自己的左邊手臂上。
可再一看,下麵竟還有雪白的中衣。
襖兒和裙子倒也罷了,中衣是貼身之物,極為隱私,便是極為親密之人,也隻有入寢時才能看得見。曉珠與他男女有別……
裴屹舟抬了抬胳膊,怎麼也下不去手。
但若是不拿,現在走,就暴露了身份。那曉珠會怎麼想?會不會誤會他對她別有企圖?會不會又變成之前那副害怕的模樣?這一切,他又該如何麵對?
裴屹舟在外行事,曆來殺伐決斷,這一刻,麵對一件小小的中衣,竟猶豫不決起來。
便在此時,那邊又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小姑娘的鼻音好像更重了:“找到了嗎?水……有點兒涼了。”
裴屹舟喉嚨滾動了一下,狠下決心,一把抓起了中衣,又燙手山芋似的,立馬搭在了自己手臂上的外衣之上。好像這樣,他就沒有碰到中衣,也沒有褻-瀆曉珠。
然他沒料到,中衣下麵竟然還有一件。
這是一件淺綠緞麵的抹-胸,小小的一團,緞麵上繡了兩朵花,一紅一白,是此地特有的雙色芙蓉。帶子也是淺綠色的,打著個蝴蝶結。
若說中衣是貼身之物,抹-胸就更是了,專遮那些隱秘之處,那兩朵芙蓉正好繡在那個位置,那裏,隻會比手指更白……
這次,裴屹舟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窗欞之外,漸漸飛起了小雪,紛紛揚揚,又細又密,今年的第一場雪真正下了起來。
然而,屋子裏的裴屹舟,明明隻穿了件薄薄的夾衫,渾身卻都燥熱了起來。
也不知是火盆兒與水汽熏得室內過於溫暖,還是視覺刺激太大,或是他太善於聯想,總之,一團火氣從那一點向全身蔓延開去。
他想衝過去,對她狠狠愛憐一番,不許她再哭得那般傷心。
“啊切!”
有人打了個噴嚏,接著是一陣水聲嘩啦,似乎是屏風後的人從浴桶裏跨了出來。
“好冷,我……我好像真的得了風寒。”
聞得此言,裴屹舟全身一震,再不猶豫,閉上眼睛,抓起抹胸胡亂搭在手臂上。接著,三步並作兩步,走了回去,將衣服往屏風上一搭,就要往外走。
隻是,他的手上還有方才緞麵抹-胸-軟-軟滑滑的觸感,像是荷花瓣,像是清風拂麵……也許,還像是女子的肌-膚?
心緒一亂,某些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
但他到底有理智尚存,腳步急促,幾乎可算是落荒而逃了。
終於快到門口了,一道嬌柔的聲音:“怎麼走了,你……不來洗嗎?”
這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那天的紅豆圓子。聽在裴屹舟耳裏,卻是石入古井,“咚”的一聲,驚起了千丈高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