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平靜,心如止水。
如此真切的回答,但顯然不是裴闕想聽的。
裴闕的聲音低沉,仔細聽,似有些不穩:“前世,你也是這樣想的?”
她的目光悵然了一瞬,隨即安定下來,想了想道:“殿下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賢惠溫柔的太子妃,臣女自知愚鈍,恐難勝任。”
這樣的她和前世的某時某刻交疊。
那時候,她將各家女子的名冊呈上,那雙眸子溫柔和婉:“殿下若是看得喜歡,臣妾即刻請她們入宮侍奉。”
那時他覺得煩悶,不許她摻和此事,卻未曾細想原因。
如今兩世重疊,心口竟像是被什麼撕開了一道裂縫,冷風灌進來,空空落落。
涼風中,裴闕站在原地,低垂著眸子,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什麼。
柳盈月終於打破沉寂:“殿下,該下去了。”
裴闕還在沉思,但腳步已然先行,習慣行地走在前方。
而柳盈月才提起步伐,到了階邊,卻頓住。
從階梯往下看,浮雲和薄霧遮擋著山下的瀾山廟,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從下自上襲來。
她感覺腿上是被人灌了鉛,竟然半點都挪不開。
裴闕覺察不對,回身,發現她竟還在原地。
柳盈月歉笑,“殿下……您先走吧。”
裴闕有些失神地走上來了幾步,到她麵前將自己的手伸出,定定地看著她。
柳盈月不動。
他也不動。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柳盈月才哭笑不得:“殿下……可以牽您的袖子麼?”
裴闕將手心一轉,身子前傾,黑金莽紋的袖口在她的眼前暴露無疑。
她正起身,想抓那個袖子,卻不想那錦袍袖口從她,她失去力道,嚇得臉色一白,胡亂地探著什麼。
直到觸及到他的手指。
那手指上還帶著薄繭,稍微一動,便將她的涼手握在手裏,手臂一用力,幫她穩住身影。
柳盈月頓時倍感尷尬道謝。
明明剛剛是她說隻想要抓他的袖子的。
她已站起身,手指從他鬆鬆的手心裏滑了出來,轉而重新拉上了他的袖子。
裴闕先是一頓,而後如常轉身,放慢腳步:“可以閉眼。”
柳盈月真的閉了眼。
手心抓著裴闕的袖口已然出汗,她時不時睜開一隻眼睛看看走到了哪裏,然後又繼續閉上,才會安心一些。
沉穩的步聲在石階上規律而有節奏。
袖口上的力道很輕,似乎稍不注意就會鬆開。
她明明就在身後,卻像是一道幻影,稍不經意就會消失。
他的手在袖口中極不自然地動了一下。
回想著方才她的話,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孤……”
藏在矜貴的袖子裏手也試圖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的存在。
然而,來自袖口的力掙脫開了。
裴闕征楞,目光一落,便明了原因。
山下韓淩從人群中走出,手中搭著披風,目光關切著看著他的身後。
柳盈月下山時背後的冷汗已經消解地差不多,剛踩下最後一級台階,一個溫暖的袍子便罩住了她。
她抬頭,韓淩在替她係脖頸上的帶子,剛做完這些,他又猛地退後,在一旁咳了兩身。
他指了指,便有婢女上前,將一個手爐塞到她手裏。
手爐裏是灌著一些熱水的,並不燙人。
老僧滿麵春風地上前拜道:“多謝兩位施主。”